有了教会的帮助,索恩神父的采购非常顺利。除了一些需要进行筹备的物品以外,粮食之类的东西今天就已经采购齐备了。看着那几车的物资,索恩神父总算露出了一些欣慰的神情,他还是不放心,自己又清点了一遍,维罗妮卡和凡妮莎也在帮忙登记。
而药师则注意到,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教堂之中。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索恩神父一行人,万幸的是,索恩神父这些乡下来的神职人员并不会被葬逝枢的人盯着产生什么不适感。
作为教会唯一且最高的暴力机关,葬逝枢拎个文职出来都非常能打,能列位正职的修士手上百分之百有污秽的血,无论是瘟疫使徒,还是背信者,抑或是被催生出来的怪兽,均由葬逝枢执行处决。
而哪怕是教会内部,一旦被签下处决令,甚至不幸被葬逝枢上的那位神明盯上,那也是上至教宗下到一条狗都会严格执行。历史上至少两位葬逝枢的枢机就是触犯教会的规矩被下属干掉的,这群人武德充沛至极。
药师无奈地走了过去。
“柳,我能问一下你去紫罗兰城的目的吗?”
“如果我说是教会的机密任务呢?”柳笑着反问,“就像你身上也应该有些任务在身吧?”
“算不上。我只是好奇,跟着这么一大批人走,不是葬逝枢常用的方法。你们通常更喜欢独来独往,或者内部组成一个讨伐集团。”
“因为不是讨伐的任务。”柳轻松地说,“葬逝枢也不光是干猎杀怪物的工作,每个枢机都有自己的运转方式,不是吗?譬如你……对他们隐瞒自己教会身份的目的,我就没有追问。”
“我并不准备追问你的目标,但我希望这段路不要横生枝节。柳,我对葬逝枢的人所知不多,我只是要提示你,这些神职人员此前只是在一个村镇规模的地方就职的,他们很多人或许都是第一次离开那里,而你不能指望他们的品行能完美符合教会对于神职人员的要求。”
柳听到这话,笑容更有些忍俊不禁:“原来如此,你是担心我突然发起处决?那你有些过度担忧了,如果没有教宗或者神明的谕令,我怎么会轻易向自己人出手?葬逝枢又不是疯子。”
药师微微点头,能得到这句话已经是极限了,她也没法约束一个葬逝枢的修女做出更多保证。
“如果你现在没有其他事情,不妨先去房间挑选一下自己的床位——罗塞塔镇的教堂虽然是按正规教堂规格建造,但客房的空间确实不算充裕,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小镇,而非疆土的首府。”柳提醒道。
“感谢提醒,不过我可以等她们办完事情。”
清点物资的环节确实花了一些时间,不过最后拿到清单之后,也让维罗妮卡和凡妮莎多了几分自信。
索恩神父终于宣布可以休息了,而众人眼看也都松了一口气。药师和柳一同走了过去,不过半路上,药师瞥见那位维拉德神父已经换上了一身外出的服饰,走出了教堂。
“柳,你跟维拉德神父有过交流吗?”
“枢机之间,不好交流。”柳说道。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问出什么东西来。药师微微皱了下眉,监誓枢的出动,一般就意味着拿到一定的证据了。
然而,既然没有向其他人发出支援请求,那就没办法随意插手。教会之中的事务管理也是要划分界线的。
暂且将这件事藏在心里不提,在柳的带领下,药师三人跟着来到了她在这里借宿的客房。
教堂客房内的空间确实狭小,但比起长风领的石头城堡还是好多了。基式枢的人修建房屋很有一套,无论是教堂里还是房间中温度都很适宜,哪怕空间并不宽裕,也不会显得拥挤。
柳的行李只有一个箱子,不占多少空间。相比之下,维罗妮卡和凡妮莎两人的东西就显得有点多,而且一些没必要带的,如被褥之类的教堂里都会准备,两人一时感觉有些局促。不过药师还是先一步将包裹丢到了一张床上,两人也就有样学样了。
毕竟今天白天没有时间上课,药师就给她们准备了一堆自习的东西,两人还要尽快开始学习。
不过当她们拿出书本的时候,柳倒是饶有兴趣地凑了过来:“她们在学什么?”
“医药方面的知识。”
“《致命生物》,《天灾恶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本应该分别记载了瘟疫怪兽培育和瘟疫传播实例吧?这也算医药方面的知识?”
“为何不算?在这方面,我认为我具备足够的权威。”药师看了她一眼,“何况那也不是这两本书的全部内容。我清楚葬逝枢也参与了其中一部分编纂,但书本既然能流出,就意味着此事应当可以被大众知晓。”
“我知道,我只是怀疑她们学习这个是不是太早。”柳往旁边的床上一坐,抱起胳膊,扬起一个笑容,“她们刚成年吧?这个年龄就要接触瘟疫使徒甚至瘟疫大君的知识?”
“如果瘟疫使徒选择人的时候不会避开她们,那她们就该学习这些。”药师微笑道,“葬逝枢不也是要从小锻炼对付这些污秽的能力吗?”
“有道理。”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是这俩小姑娘的身体可有点弱,光学到知识,加上几个神术,可没办法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
“很遗憾,我领了索恩神父的工资,只教医药,战斗课程可不在其中。”药师说。
“喔——那可是很遗憾的。如果不面对过真正的天灾,她们可不知道那是多恐怖的东西。但如果面对过了,她们大概也没法活着爬出来。”柳打量着两人,那个颇有些琢磨的眼神让凡妮莎感到有些不快了。
“我们虽然没有学过什么真正的战斗技巧,但也有过武学老师!身体也称不上羸弱!”
柳也不恼,而是从自己腰间的一根带子上摘下一把折叠起来的锯齿刀抛给了凡妮莎。凡妮莎伸手接过,整个人忽然往下一沉,她有些艰难的抱着那块作为柄的木头,目光充满惊愕。
“标准制式切骨刀,十六公斤。”药师说。
维罗妮卡惊讶地看了一眼凡妮莎仍然在全力抬起的刀:“为什么要做得那么沉?”
“为了一个劈砍就能砍断那些怪兽的骨头。”柳说道,“它们的骨头比石头还硬,血肉之间也带着古怪的粘性,一般的刀具砍上去不仅砍不动,还会被粘住,如果不丢了武器,就可能被弄死。”
凡妮莎终于打开了这把折叠锯齿刀,不过这也是极限了,也亏了她确实力量不错,十六公斤的东西拿稳倒是可以,但要说挥动自如却是完全不行了。
“当然了,这东西也是我身上最沉的一件,别的都没这么重。不过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也跟你差不多沉了。”柳笑着说道,“所以在我看来,你们确实还是达不到一个战士的标准。可话又说回来,你们也不是当战士的不是吗?救世枢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打打杀杀我们来做。”
凡妮莎将刀折好还给柳,神色却严肃了许多:“那也不行,如果您这样的人不在我们旁边呢?难道我们还要指望您从远方赶来,救助我们吗?那终究是不可靠的事情,我知道与您的差距了,我会往这个方向努力。”
柳将刀收起,看了药师一眼:“你教的?”
“怎么会,她们本来就如此。”
晚间的闲聊没花多少时间,而药师也清楚想要将葬逝枢的人拉上战车是很困难的事情,至少柳不会这样给两人当老师。
锯齿刀只能算是一件拿来吓唬人的东西,药师可知道葬逝枢的修士身上有多少杀器,毫不夸张地说,柳一个人就能将索恩这支流民车队冲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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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晦暗,只有一弯月牙挂在天空,光芒也被云层遮挡。
维拉德走在罗塞塔镇西边的街道上,偶尔会看到两人一组的巡逻兵,在见到他身上的衣袍后,这些士兵也只会打个招呼,然后就离开了。宵禁在这位神父身上并不管用——教会已然同镇长打过招呼。
罗塞塔镇除了一个专供贵族居住的区划以外,并没有对剩余的人进行身份上的划分。镇长的治理能力让贫困的人在两年前就已经彻底从这座城镇上消失了,即使里面也包含了一定意义上的物理消失。
正因为如此,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居住区和生活设施鳞次栉比的建筑格局,而街道的干净也得益于被摊派的清洁工作,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维拉德是见过那种街道上屎尿到处都是的肮脏小镇的。
钟表街42号,按照名册记录,这里是一位木匠的住所。他被人们称呼为老帕克,是十几年前跟着一支建设队伍来到罗塞塔镇的,并在这里娶妻生子。他的妻子和六岁的儿子与他住在一起,妻子认识字,会接一些书信誊录工作,孩子也比较懂事,在邻里之间风评不错。
老帕克的年纪实际不算很老,只有四十多岁。他在搬来这里之前就是教会的信众之一,属于泛信徒,也就是不明确信仰某位神明的那一种。
这样的人很常见,而且老帕克每月都会来教堂进行捐献,虽然不会有很多钱,但教会也不在意这点钱。
维拉德敲响了住宅的门。
屋子里亮起了灯光,入夜之后,如果不是很富裕的人家都会早早睡去,维拉德挑的这个时间,正常来说已经算是打扰了。
不久之后,门被打开,穿着一看就是匆忙披上外衣的老帕克从门里探出头来,看到维拉德后,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维拉德神父?您怎么……”
“深夜拜访,十分冒昧,能允许我进屋吗?打扰到你们的话,我会支付给你一笔费用。”维拉德开口道。
老帕克慌忙摆了摆手:“那怎么敢?您来我们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扰。您请……”
他让出了位置,也向屋子里喊了一声:“是神父大人来拜访,没事了,你们去睡吧!”
维拉德听到了一些响动,是关门的声音。他迈步进入了屋内,这座房子的空间不算大,不过也算是有模有样,客厅、起居室、厨房……作为木匠的老帕克显然进行了一些个人风格的微调,里面的家具也应该都是他自己打的。
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老帕克则给他端了一碗水过来。
“您这么晚来我家……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老帕克谨慎地将水放在了维拉德面前,有些紧张地问,“是不好的事情吗?”
维拉德看了看这个男人,微微一笑,点了点桌子:“坐吧,老帕克,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哎,哎……”老帕克惴惴不安地坐下,眼睛还是盯着维拉德。
“你来罗塞塔镇十几年了,什么时候买下这栋房子的?”
“大人,不是买的。当初我们来这里搞建设,这一片是我们一群老伙计盖的,都盖完了之后,镇长就给我们一人分派了一栋房子。有几个人将房子卖了换成了钱,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就在这儿定居了。”
“你的生活状况如何?看你家里的情况,虽然称不上富贵,应当也不至于经济拮据。”
老帕克连连点头:“木匠这活还是有市场的,大家家里的东西坏了要修,想打点家具什么的,都来找我。运气好了也能攒一笔钱。”
“所以你的生活没有发生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维拉德问。
老帕克有些茫然。
“那你的信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崩塌的呢?”维拉德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悲悯,同时,三个半透明的影子穿墙而入,来到了他的身边。
监誓枢的三阶神术“密探”。
看到这三个密探后,老帕克那迷茫的眼神顿时一变,他目光中带上了一分狠厉:“当然是在我的祈祷并未获救的那个时候,神父。您既然派出了它们,应当也已经看到了。我没有做有害他人的事情,我只要将我的家庭从病痛中救出来——那是教会本应该回应我的事情!”
“教会会帮助信众,但你过早地放弃了你朴素的信仰……”维拉德的右手从左手掌心中缓缓抽出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刀,“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无法接受亦可以理解。但因此投靠污染世界的一方,则是彻底的背信者行为。”
二阶神术“黑锋出鞘”,在维拉德手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