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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德尔·奥尼西尔的指引下,亚特一行人很快穿过宫廷内部错综复杂的廊道,来到了僻静而杂乱的后院区域。这里弥漫着草料、马粪和灰尘混合的气味,与前方宫殿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
温德尔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角落里一间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库房。库房门口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堆满了看似随意放置的干草垛。
“伯爵大人,”温德尔转身对亚特解释道,语气带着确信,“如果我没记错,家父曾隐约提过,入口就隐藏在这类方便调动车马又不易引人注意的地方,应该就在这库房之内。”
亚特朝奥多微微颔首。奥多会意,一挥手,几名士兵立刻上前,一脚踹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扬起一片灰尘。他们毫不客气地冲进去,将那些凌乱堆砌的干草垛粗暴地扒开、挑散。
很快,一个士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大人!这里!有个洞口!”
众人立刻涌入库房。
只见在墙角地面,原本被厚实草料掩盖的地方,赫然露出了一个用老旧木板勉强遮盖住的、向下延伸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从洞内涌出,带着泥土和霉变的气息。
看到洞口真的被找到,温德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些,他悄悄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这关键一步走对了。
亚特检视着这个隐蔽的入口,眼中寒光闪烁,不再有丝毫犹豫,对奥多下达了明确的指令,“奥多,你亲自带队!立刻进去追击!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伦巴第公爵和他的军事大臣,务必生擒!还有,一定要追回被他们带走的财货!”
“大人!您放心!”奥多重重点头,脸上露出狩猎般的兴奋。他立刻招呼手下,“快!准备足够的火把!第一队、第二队,跟我来!第三队留守洞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点燃火把,鱼贯钻入那深不见底的密道入口。奥多最后对亚特行了一礼,也弯腰钻了进去。上百名精锐士兵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地道中,只留下一个小队严密把守着这个刚刚被发现的秘密通道。
虽然无法确定奥多能否追上并抓住那些可能已经逃离有一段距离的伦巴第勋贵,但至少明确了他们的去向,撕破了对方的伪装。这让亚特心中因伦巴第公爵逃脱而产生的烦闷消散了不少,看到了一丝彻底清除后患的希望。
他转过头,看向温德尔,语气缓和了许多,给出了明确的肯定,“温德尔大人,你做得很好。这个情报至关重要。你的功劳,我会记住。”
温德尔连忙躬身,“能为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事情既已安排下去,剩下的便是等待消息。
随着米兰战事的初步结束,还有堆积如山的军务急需处理。亚特不再停留,带着众人转身离开了这处弥漫着陈旧草料和阴谋气息的后院库房。
一行人翻身上马,在火把的簇拥下,离开了依旧灯火通明却已物是人非的米兰宫廷,朝着城南方向、那片依旧忙碌喧嚣的中军大营疾驰而去。
夜空下的米兰城,马蹄声清脆而急促,预示着权力更迭后的夜晚,依然无人能够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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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教堂广场。
这里已不复往日祈祷的宁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胜利者喧嚣混杂着失败者绝望的诡异氛围。
广场中央,临时用粗木和绳索圈起了一片俘虏营地。数百名投降的伦巴第士兵被粗糙的绳索反绑着双手,甚至有些连脚踝也被捆住,他们如同牲口般狼狈地蹲挤在一起,在晚间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许多人身上带着伤,血污和泥土糊满了脸庞和破烂的衣甲,眼神空洞而麻木,不敢与营外那些胜利者的目光对视。
营地外围,负责看守的士兵们举着火把,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骄纵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对着营地内的俘虏指指点点,发出一阵阵刺耳的讽刺和狂笑。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朝着俘虏堆啐了一口唾沫,大声嘲笑道:“看哪!这就是伦巴第精锐?我看连我们普罗旺斯的农夫都不如!呸!”
他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用短矛故意捅了捅一个靠得最近的俘虏,引得对方一阵惊恐的瑟缩,立刻引来周围士兵的一阵哄笑。“嘿!软蛋!之前守城的时候不是还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像只瘟鸡?”
另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军官则抱着胳膊,对着几个被俘虏的骑士奚落一番,“喂!那边的‘大人’们!怎么不发号施令了?是不是在琢磨着怎么用你们米兰的金币来赎身啊?可惜啊,现在米兰的金库归我们了!”
更有甚者,模仿着贵族腔调,对着俘虏们夸张地鞠躬,“尊贵的骑士老爷们,需要仆人给你们铺张床吗?就用这石板地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火把跳跃的光芒将这一切照得亮如白昼,也将胜利者的傲慢和失败者的屈辱无限放大。
广场周围的街道上,清理战场的工作仍在继续。
士兵们面无表情地将一具具战死者的尸体,以及散落的残肢断臂,像搬运货物一样扔上平板马车。尸体堆积得越来越多,血水不断从车板缝隙中滴落,在石板路上留下蜿蜒的暗红色痕迹。
这些满载死亡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走向城外,尸体将被拉到偏远的荒地集中焚烧,以防止瘟疫。
城墙上,景象更为冷酷。
打扫战场的士兵直接将那些战死的伦巴第守军的尸体从垛口推下去,尸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落在城下的堆尸处,发出沉闷的响声,没有丝毫对待死者应有的怜悯。
相比之下,对于己方阵亡士兵的遗体,他们则显得小心翼翼得多,会尽量将其抬下城墙,整齐地摆放在一旁相对干净的空地上,等待后续的辨认和安葬。
生与死的界限如此分明,敌与我的待遇更是天壤之别。
广场四周的房舍门窗紧闭,一片死寂,充满了黑暗,仿佛无人居住。但若仔细看去,许多门缝和窗户的缝隙后,隐约有一双双惊恐未定的眼睛正在偷偷窥视着外面的一切。
这些躲藏起来的米兰市民,经历了白天的极度恐惧——震耳欲聋的炮火、喊杀声、破城时的混乱,他们曾无比害怕那些如狼似虎的攻城士兵会冲进家中,烧杀抢掠。
然而,令他们既庆幸又无比困惑的是,预期的灾难并未降临。除了必要的搜查,这些胜利的士兵虽然傲慢冷酷,却似乎纪律严明,并未出现大规模针对普通居民的劫掠和暴行。这种超出预期的“秩序”,反而加深了他们的迷茫和不安。
这些本地居民躲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地观察着,不知道这份诡异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座换了主人的城市,明天将会走向何方。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转化为了另一种更深沉、更持久的忧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打破了教堂广场周边街道的宁静。
那些原本还在门缝窗隙后偷偷窥视的居民,如同受惊的蜗牛,猛地将脑袋缩了回去,迅速关紧门窗,插上门栓,再不敢对外面的世界流露出丝毫好奇——胜利者的首领亲临,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变数和不确定性,远离才是安全的选择。
亚特与贝里昂在一队精锐侍卫的簇拥下,已然抵达了广场中心。战马喷着响鼻,蹄铁在沾满血污的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所有忙碌的士兵见到他们,纷纷挺直身体行礼。
正在一堆篝火旁借着火光清点羊皮纸卷的中军书记官鲍勃,听到动静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
他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高效办事后的谨慎,“大人,贝里昂伯爵。中军指挥营帐已经在广场东侧搭建布置完毕,所有文书用具均已就位。”他顿了顿,翻动着手中的册子,“初步清点,此处收容的俘虏共计四百三十七人,多为原城防军和贵族私兵。我军的具体战损和缴获,各连队还在统计上报,最迟明日清晨应有完整数目。”
亚特勒住战马,目光扫过那片蹲伏的俘虏和周围忙碌的景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情况与他预想的差不多。
随即,他再次下达命令,“传令兵!”
“大人!”
“立刻通知所有连队长以上军官,即刻前往中军营帐召开军议!不得延误!”
“是!”
待传令兵离去后,亚特看向身旁的贝里昂,“贝里昂伯爵,也请让你手下的核心军官一同过来,我们需要布置接下来的城防、安抚居民以及清缴战利品的任务。”
贝里昂重重点头,朝自己的副官吼了一声,“快!召集各部军官前来军议!”
命令如同石子投入水中,迅速激起涟漪,扩散开来。传令兵和副官纷纷拨转缰绳,前往各处传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