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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半,酒酣耳热之际,气氛愈发高涨。在几名性情豪放、已有七八分醉意的普罗旺斯贵族军官的带头起哄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乐师们奏响了欢快而富有节奏的乐曲。
那几名军官随即离席,就在餐桌旁的空地上,随着音乐即兴跳起了充满普罗旺斯风情的欢快舞步。
他们的动作或许不够标准,却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激情与奔放,顿时引得整个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口哨声和有节奏的掌声。
这热烈的情绪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无论是勃艮第人还是普罗旺斯人,都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纷纷离席加入这即兴的狂欢。
他们手挽着手,或者干脆独自一人,踩着有些凌乱却尽显豪迈的步子,跟着音乐的节奏胡乱扭动、旋转、跳跃。
有人模仿着骑士决斗的动作,有人则跳起了家乡的民间舞蹈,五花八门,滑稽而又充满了真挚的快乐。
整个宴会厅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沸腾的舞池,皮靴踏地的咚咚声响、放浪形骸的笑声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将胜利的狂欢推向了又一个高潮。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酒馆管事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引领着一大群精心打扮、衣着鲜艳的年轻姑娘们鱼贯而入。
她们的出现,如同在燃烧的烈火上又浇了一瓢热油。
霎时间,那些原本还在跳舞、或者仍在座位上畅饮的军官们,尤其是那些已经微醺的家伙,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们大声欢呼着,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前,开始热情地招呼、挑选自己心仪的姑娘。有的姑娘被熟悉的军官直接拉走,有的则落落大方地主动走向那些看起来位高权重或者格外豪爽的勋贵们。
很快,许多军官的臂弯里都多了一位巧笑倩兮的女伴。
毫无疑问,这自然是贝里昂早就安排好的“特别节目”,用以犒劳这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如今又获得了巨额财富的功臣们。
随着这些姑娘们的加入,宴会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暧昧、更加热烈,也更加无所顾忌。
欢笑声、嬉闹声、酒杯碰撞声与音乐声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充斥着“金色蔷薇”酒馆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属于征服者的夜晚,财富、美酒与美人,共同构成了这极致狂欢的画卷。
尽管身为普罗旺斯军团的统帅,并且置身于如此纵情声色的场合,贝里昂却依旧秉持着对远在故乡的妻子那份从一而终的质朴情感,并未像他的许多部下那样,趁着这大好机会给自己物色一位艳丽的女子作陪。
他依旧安然地坐在自己的主位上,粗犷的脸上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意,目光扫过大厅中央——那里,欢快的音乐仍在继续,灵动的舞姿与军官们笨拙却兴奋的踏步交织在一起。
他不时端起硕大的酒杯喝上两口醇厚的葡萄酒,或者用匕首利落地撕扯下一块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的鹿肉,塞进嘴里大嚼,显得既投入又超然。
巧合的是,在贝里昂的对面,亚特的身旁同样空无一人。这位年轻的征服者似乎也更习惯于观察而非沉浸其中。
两位最高统帅,就这样隔着喧嚣热闹的人群,静静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仿佛两座屹立于狂欢浪潮中的礁石,看着自己的下属们与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打情骂俏,尽情享受着这用胜利换来的放纵时刻。
过了一会儿,贝里昂似乎觉得独坐有些无趣,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大步绕过餐桌,走到亚特身边的空位坐下。
他先是朝着身旁正搂着姑娘喝酒的几个普罗旺斯军官粗声吼道:“都给我喝尽兴点!扭起来!别他娘的像个刚出嫁的小媳妇似的放不开!今天谁要是没喝趴下,一个也不能走!”
他的吼声引来一阵更响亮的哄笑和应和。
待将周围的气氛再次搅动得更加热烈后,贝里昂才将身体凑近亚特,脸上的醉意和豪爽似乎收敛了一些,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盘桓已久、关乎政治和未来局势的关键问题:
“亚特,我的兄弟,”他的声音带着酒气,眼神却颇为清醒,“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句实在话……你打算怎么处置地牢里关着的那些‘大人物’们?比如那位‘尊贵’的伦巴第公爵?”
亚特听罢,脸上的慵懒醉意瞬间消散无踪,仿佛被冰水浸过。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浅笑,扭头将嘴唇凑到贝里昂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酒香,声音却清晰而低沉,似醉非醉地反问道:“不知……贝里昂大人,您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在凑近的刹那,贝里昂能清晰地看到亚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迷离,反而锐利得像淬火的蓝钢,冷静地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内心。
贝里昂闻言,猛地扭过头。他的眼睛因酒精而有些微红,周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但这并未能掩盖他作为一方统帅的老练与沉稳。他的脸庞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棱角分明,那是一种历经沙场、见惯生死的果断。
伦巴第公爵,这个普罗旺斯公国的宿敌,曾让他的国家蒙受屈辱,贝里昂于公于私,都绝无放过他的理由。即便对方如今已是阶下囚,但斩草除根,是这个残酷时代颠扑不破的生存法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举起那只布满老茧、曾挥舞长剑砍掉无数头颅的大手。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而专注,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仿佛周围的喧嚣都被隔绝开来。
旋即,那只手如同战斧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重重向下一挥!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感,意思不言自明——杀!
亚特看到这个手势,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他轻轻颔首,低声道:“英雄所见略同。”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贝里昂能听见,“不过,我的兄弟,除掉他们是必然的,但还不是现在,更不能在伦巴第的境内动手。我们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一个更……‘干净’的地方。”
听到这个深思熟虑、更具政治智慧的答案,贝里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那布满杀气的脸上露出了满意且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不再多问,痛快地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重重地与亚特手中的杯子一碰。
叮!
“为了我们的未来!”贝里昂低吼一声。
“为了我们的友谊!”亚特平静回应。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所有的决断与谋划,都融入了这醇厚的殷红液体之中。
大厅内的狂欢仍在继续,而关于旧时代统治者命运的最终判决,已在两位征服者之间,悄无声息地达成。
…………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如同浓稠的墨汁浸透了天空,“金色蔷薇”酒馆内的热闹氛围也发酵到了极致。
大厅里空气湿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酒气、烤肉的油脂香,以及姑娘们身上散发出的、各种廉价却浓烈的香水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昏昏然又兴奋不已的独特气息。
除了始终保持清醒、置身事外的两位统帅,几乎所有在场的高阶军官都未能“幸免”。
连平日里显得有些严肃的安格斯、奥多以及宫廷禁卫军团长科莫尔等人,也全都被热情大胆的姑娘们连拉带拽,拖到了人群中央。他们被迫跟着音乐的节奏,笨拙地扭动身体,跳着毫无章法、甚至有些滑稽的舞步,与平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形象判若两人。
人群中,安格斯一边努力跟上身旁一位红发女郎的步子,一边对着不远处正手忙脚乱的奥多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戏谑,“嘿!奥多!看来你是时候该花点儿时间好好学学这玩意儿了!不然以后参加宫廷勋贵们举办的舞会,人家真会觉得你是个从山沟里钻出来的乡巴佬!”
奥多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放声大笑。他毫不客气地搂着一位身材颇为丰满的姑娘的腰肢,努力挪动着与自己指挥作战时截然不同、显得极不协调的双腿。尽管动作僵硬,但他古铜色的脸上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畅快淋漓的笑容,仿佛将所有征战的压力都抛在了脑后。
亚特独自坐在桌边,看着自己手下这些得力干将们难得的放纵模样,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他举起酒杯,隔着喧嚣的人群,朝着安格斯、奥多等人的方向遥遥祝酒,用眼神示意他们,今夜无需拘束,尽情享受这用血与火换来的盛宴。
狂欢一直持续到凌晨时分,宴会才在众人意犹未尽却难掩疲惫的欢笑声中渐渐落下帷幕。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喝得酩酊大醉,步履蹒跚,说话也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