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院确实是座销金窟,而且是最顶级的那种,尤其秦淮风月本就是天下之巅,这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仅纸醉金迷,何止声色犬马,反正琳琅满目,总之应有尽有。
其院主黄莹素来畏惧风沙,任凭予取予求仍觉不足,非要抢在风沙开口前讨好。
然而,过犹不及。
肥肉吃多了腻嘴,美女看多了脸盲。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风沙就厌烦了,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美女群拥并不会令他血脉偾张,只会倍感腰冷肾寒。
何况,这里的美女美则美矣,千篇一律,摆明是南唐侍卫司批量培养出的产物。
而且论气质、论美貌、论才艺、论媚功,不如她们的前辈林羊羊和东果,远甚。
……
前去探看门外的张星雨匆匆回禀道:“她们去了隔壁。”满脸狐疑,不能置信。
风沙也是一愣,难道李玄音来这儿真是巧合?
猛一转念,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溜……”
急忙绕座而奔,连腰带还松松垮垮都不顾上。
张星雨则抄起主人的外衣,苏苏拎上主人的鞋子。两女一溜紧跟。
主仆三人活脱脱一副“偷情被抓个正着”的模样。
出门需要路过李玄音刚进的房间,风沙溜到门边。
说巧不巧,房门突然打开,正好跟楚润娘四目相对。
楚润娘俏眸圆睁,掩唇娇呼。
速度之快,风沙甚至来不及凶她一句,“你敢出声,我弄死你。”
李玄音应声投来视线,与风沙对上,眸中除了惊讶,还有心虚。
风沙心中生疑,越过李玄音往后看,首席居然坐着一个小白脸。
粗看玉面朱唇,朗目疏眉,脸庞过分精致,白得发腻、润得反光,过于阴柔。
略微细看,此人眉尾处,些许鱼尾纹,年纪非小,不像小白脸,更像老白脸。
不过,依然很英俊,英俊到男人看了都眼晕。
风沙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两下,心思百转,脸色古怪。
李玄音俏脸蓦地涨红,拍案而起道:“你,你来干什么?”
风沙疑心更升,一把推开楚润娘,含笑进门道:“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楚润娘掩胸而退,脸蛋倏忽一下竟比李玄音还红,使劲垂下脑袋,似乎羞窘。
紧跟着主人进门的张星雨眼观六路,发现楚润娘压低的眸中似乎闪烁些许得色。
楚润娘见张星雨盯着自己,眼中得色一闪即逝,再看已是娇怯含羞,我见垂怜。
张星雨心下暗哼,忽见楚润娘身后闪出一人,不及细看面貌,只觉得眼神锐利,气质冷冽,不免吓了一跳,正想抢到主人身边保护,这人略一顿步,又迅速退开了,毕恭毕敬冲风沙行肃拜礼。
风沙并不在意,径直而过,苏苏紧随其后。
张星雨却不由慢下步子,因为她一眼认出,这人是以极为标准的宫廷礼仪行礼。
定睛一瞅,发现人家跟她一样女扮男装,容貌眼熟,竟然是钟皇后的心腹女官。
此女负责钟皇后与主人之间的联络,正是与她对接,两人见过几次,还算熟悉。
张星雨忍不住抬眼望,上首那人白腻过分的妆容下面,依稀正是钟皇后的娇容。
同样女扮男装,只是妆容过浓,陡然一眼,还真的认不出来。
风沙气势汹汹,大步流星,越走越近,越看越熟,迟疑顿步。
钟皇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笑盈盈道:“真巧啊,你怎来了?”
风沙略一迟疑,行礼叫了声母后。
李玄音见风沙仅是随便一拜,未行大礼,赶紧挤出个笑脸,冲钟皇后撒娇道:“他懒散惯了,母后不要怪他,女儿回去就好好教他规矩,管叫他下次不敢无礼。”
说着话便挤到风沙身侧,手往风沙的后腰上卖力地拧,神情却说不出的紧张。
钟皇后看着一脸忐忑的李玄音,有些无语,又想苦笑,心道要不是你人在这儿,他还拜我?我恨不能给他磕一个,忙道:“一家人不必拘谨。你也是,要收敛性子,对他温柔一点,不要动不动发脾气。”冲风沙挤出一个笑脸,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李玄音俏脸涨晕,忍不住转头看风沙,见风沙已经疼得龇牙咧嘴,这才松开手,同时怼了一个迷死人的白眼。
李玄音这次来找钟皇后,就是为了自己跟风沙私定终身的事。
这件事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唐皇,其实也根本不敢。
毕竟风沙已经续弦,堂堂公主给人做小?只要敢张嘴,她怕父皇往死里削她。
而风沙又一直老神在在,竟连提都不提。
李玄音脸皮薄,也赌着气不提,免得让人以为她好像多想给风沙做小妾似的。
其实心里可着急了,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先找钟皇后探一探口风。
在李玄音心中,钟皇后贤良淑德,素有节俭淡薄之名,一直关怀着、爱护着她,是她最敬重的母后,是她最信任的人,只要获得母后地支持,说服父皇不再是难事。
她根本不知道钟皇后和风沙的关系,不知道自己生母之死与钟皇后脱不开干系,不知道钟皇后视她为筹码,已经卖给了风沙,更不清楚钟皇后秽乱宫闱那些腌臜事,又因为唐皇封锁太严密的关系,她甚至不晓得她尊敬的父皇母后早就已经互为仇雠,恨不能快点弄死对方。
她什么都不知道。
钟皇后现在的态度,至少令她放下了一半的心。
只觉得楚润娘让她找母后探口风的主意真不错。
风沙与钟皇后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冲李玄音努嘴,暗示钟皇后把人拖住。
他着急通过洪烈宗的情报网,了解解文表的近况,所以真想快点找周嘉敏聊聊,如果带着李玄音,确实不太方便。
钟皇后好像没看懂风沙的暗示,微笑道:“来就坐一下,我正好有话要问你。”
李玄音以为钟皇后要问私定终身的事,本就涨红的俏脸更是红到耳尖都烫了。
风沙并没有因为钟皇后装傻而不耐烦,跑到李玄音对面入座,乖得像个女婿。
钟皇后又冲李玄音道:“你知道我的口味,你亲自盯一盯。”摆明把人支开。
李玄音的脸蛋红晕愈浓,微不可察地轻嗯一声,羞不可抑地告退。
从起身到离开,没再敢看风沙哪怕一眼,显然真以为母后要跟风沙聊她的事。
钟皇后当然没这个闲工夫,拿眼神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风沙很好奇,歪歪脑袋,张星雨和苏苏也都退到门外。
待到室内一空,钟皇后取上自己酒壶酒盏,到风沙席边跪坐,侍女般低头斟酒,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淮南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听说有州府都已被乱民攻破了。”
风沙正含笑虚引,颌首感谢,闻言倏然投视,目放精芒,瞬间便亮到不可直视。
又瞬间收敛至无,微笑道:“真要是这样,北周那边该着急退兵了。”
他首先想知道,是只有钟皇后知道这件事,还是南唐高层全都知道。
两种情况,区别很大。
其次想知道,哪家的情报渠道这么通畅,速度这么快?
就连他也是刚刚才知道淮南有民军开始反攻州府而已。
在四灵和明教的支持下,在青龙神通的帮助下,民军攻陷几处州府是迟早的事。
算算时间,这会儿差不多该有捷报传过来,但他至今还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情报。
奇怪,钟皇后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钟皇后并未察觉风沙话里的试探,螓首蹙眉,满脸忧虑之色,“我正担心这个,要是北周退兵了,他一得闲腾出手来,那,那岂不是,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忽然把斟满的酒盏高举过眉,颤声道:“风少,我,你,您可不能不管我呀!”
同时借着酒盏遮挡,偷看风沙的脸色。
她现在还勉强绷着点矜持和自尊,但凡发现不对劲,只能捡些不要脸的话说了。
也幸亏风沙对她这个人没兴趣,不然就算让她和周嘉敏一块儿,她都不敢拒绝。
风沙打量她几眼,觉得她的恐惧看着不像装的,确实真心实意,于是直接问道:“你怎么对淮南的情况这么了解?”
钟皇后略一迟疑,小声道:“钟颖曾是法眼宗圣女,消息从吴越那边过来的。”
见风沙挠头,摆明不清楚钟颖是谁,忙道:“就我那婢女,和张姑娘联络的。”
风沙恍然,就刚才在门口准备拦他,又退开行礼的女子,是说瞧着有点眼熟。
同时释然,明教跟吴越关联过于紧密,而法眼宗现今的宗主又是吴越国国师。
了解淮南的情况,实在情理之中,虽然情报传递速度过于快了,但也能理解。
毕竟法眼宗在南唐和吴越深耕久矣,而他的传火司才建立多久?
转念一想,好家伙,法眼宗不仅扎根南唐禁军,居然还有个圣女在皇后身边。
南唐禁宫里不知有多少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秘事,跟法眼宗脱不开干系呢!
唐皇和钟皇后搞到现在势不两立,恐怕法眼宗也没少在里面浑水摸鱼。
而他跟钟皇后之间的所有联系,显然对法眼宗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得亏佛门目前还以墨修马首是瞻,法眼宗也不例外。
不然真使起坏来,暗中坑他几次,他甚至都不知道。
百家里面,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不过,钟皇后显然只晓得淮南的基本情况,完全不了解他跟明教之间的关系。
否则哪还会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为了让淮南继续乱下去,以彻底化解北周的这次攻势,保管让唐皇干什么都行,让他低声下气求钟皇后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