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肖立早的保姆车刚开到江子木的小区门口,正看到“雨衣怪大战粉丝团”的诡异一幕:某形似江子木的人型生物,穿着红色长款连帽雨衣,戴着棒球帽,左手饭勺右手铲,正踩着滑步跟一群少女周旋。
“呃……这装扮,还挺… fashion。”
高大山一句话都没说全,已然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飞出车外,直往乱斗的中心区域。
“来呀!你们一起上来呀!”
“以为人多老娘就会害怕嘛?too young!”
雨衣怪把左手的“武器”舞的呼呼作响,一个快步上前的假动作,吓的临近的几个姑娘花容失色,哇哇叫着往后退。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堵在我家门口?”
“跳蚤顶被子,你疯狗咬太阳!拿着鸡毛当令箭,可把你们牛啤坏了是吧?”
“来呀!你们上来!”雨衣怪瞬间把两根“武器”收在一只手里,空出的另一只手往兜里一掏,拎出三五个类似水球的小袋袋。
“瞧见这个没呐?知道是什么嘛?”
“说出来吓亖你——这里头装的,是溶水后的蛇类排泄物。我家养蛇的,你们看《粉豆一屋》,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虽然蛇无毒,但是这些未经处理的排泄物,里头指不定有什么肉眼看不到的活物。万一不小心沾到脸上胳膊上,皮肤感染溃烂还好,如果运气爆棚,有寄生虫进入体内,顺着血液在你周身玩个自由行,你猜你们下半辈子会不会永久性的呆在你家爱豆同款医院?”
“哦,对了!要是你们就想为你家哥哥前仆后继,死而后已,只为哥哥多看你一眼,那我也成全你。我这里呀……”一边说,雨衣怪一边把饭勺铲子塞进后脖颈的领口处,顺带着从另侧衣兜里,掏出好几个密封袋。
“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这不,这儿还有邻居家狗砸热腾腾的便便。”
小学鸡才会扔泥巴,成熟的大人直接扔粑粑。
“让我看看哪张小脸的妆化的最自然,哪张小脸最漂亮,我拼了老命,专把这狗屎抹到这张脸上。”
“周围有人拍着呢,正好给你家哥哥留个深刻印象。”
话音刚落,雨衣怪把一个粑粑袋放在手心,手肘一曲,凹个推铅球的假动作,作势要往围堵人群的中间扔。
“你……你就是纯纯吓唬人呢!”其中一个小姑娘,似乎是带头的,瞧着江子木这阵仗,即便吓的不行,还是要说两句硬话挽挽尊的。“我们这么多人,要是一起上去,你哪儿还有时间扔这扔那?”
“呵呵。”
“那就试试呗。看是你们一群围殴我一个,还是我一个单挑你们一群!”
老娘现在的心理素质强的可怕。
“反正我的处境已经这样了,没啥下降空间;你们谁想被我拉着垫背,就抓抓紧上来切磋切磋。”
“就算我打不过你们所有人,但我记性好反应快啊,谁第一个朝我挥拳头,我就把准备的所有招数统统用在这一个人身上,打不死丫的。”
“不然,就你吧。”
一根手指点在刚刚说话的女生脸上。
“你不是最勇的嘛?干嘛只打雷不下雨,难不成想光动嘴皮子,忽悠旁的人替你亖呀?”
瞧瞧对面这疯样,领头的小姑娘怕到腿抖,但如果这么放弃,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你个扫把星!离丰丰远点!”
无能狂怒。
“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么?你就安安生生孤独终老,别来霍霍人,也算积德行善功德无量了。”
“呀!”
肖立早这卯着劲的一嗓子喊的中气十足。
“你们这是在干嘛?”
“聚众闹事,还想打群架?”
江子木的一通操作实在太过抓人眼球,直到这时候,厉丰粉丝团跟周围举着手机观望的路人,才终于发现了肖立早。
“肖立早,是肖立早嗳!”
“我的老天爷,他怎么会来?”
“是因为江子木是枣子林的粉丝?还是说这俩有什么私交?”
“别拍了!”某只枣面色阴沉,周身的气场堪比南极洲极寒,抬着眼瞟了瞟围观人群,跟着吼道:“都这样了,你们当中就没人想着打个妖妖灵?”
“真想看着有人血溅当场还是怎样???”
高大山心领神会,手机已经靠在耳朵边了。
粉丝团的人楞了好一会儿神儿,被雨衣怪的疯癫跟肖立早的冷厉两面夹击,一时没了主意。直到高大山出言提醒,这才匆匆忙忙的赶在帽子叔叔出警前作鸟兽散。
肖立早跟雨衣怪就这么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已经记不清上一次面对面是什么时候了,因为中间断联的日子,长得没有边际。肖立早虽寄情工作以疗情伤,但每个睡不着的夜里,内心的绝望,就像蝴蝶望着海洋,夸父追着太阳。
那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情绪的微死感,像是身体的某一个伤处在慢腾腾的不住流血,医不好,又死不快。而求不得的痛苦更在于,每一个在外人看来理应欢呼雀跃的时刻,一旦想起江子木,就像绝症病人中彩票,原本的快乐变成了痛苦的放大镜,应有的欢笑变成了死亡的提示音。
“你还……好嘛?”
某只枣莫名觉得心酸,抬脚向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哐当”一声,定睛一瞧,对面衣服里掉出一把扳手。
蛤?
重新酝酿酝酿情绪,再走一步,对面又极其配合的掉出一只皮搋子。
么?
没等再迈腿,对面已经把领口插着的饭勺菜铲扔到了地上。
“不是,我说江子木,你到底搁这儿弄啥呢?”
肖立早快步走到雨衣怪面前,屏息细瞧,嗯,的确是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那张……平平无奇的小脸。
挨得近了,某只枣这才发现,江子木的红雨衣里头,居然穿了件burberry经典款。
“这都五月头了,你穿这干嘛?”一边说,肖立早一边把雨衣帽子一掀,之后顺手把江子木的棒球帽也取了下来。
“嚯~~~”
棒球帽下头还……还戴了个泳帽?
“你…你这是?”
一直没说话的江子木抿抿嘴,终于出声了,“我这不是怕她们一群人上来薅我头发嘛。”
说完,把泳帽一撸,露出了“妙手偶得”的狗啃式dIY短发。
“呃……这……怎么回事?”
肖立早抬手指了指江子木脑袋。
“喔,这个呀,万一她们把我泳帽掀了,我这种短头发也抓不住不是。”
瞧对方一个个要么黑长直要么大波浪,老娘这种及耳短发,近战可不赢定了?
嘿嘿。
某只枣实在摸不清江子木的对敌路数,叹了口气,一只手拢了拢那头乱七八糟的不成型短发,一只手把棒球帽重新戴回江子木脑袋上。
“盖盖好,你这造型这么犀利,千万别让巴黎世家学了去。”
江子木没吭气,只是一阵眼神示意,想让肖立早安分些,免得被远处的“拍拍党”抓了把柄。
“神婆,你今天演的这出大戏,早都被人拍了视频,或者现场直播了,事到如今,你还怕个锤子?”
一听这话,江子木也不反驳,认命似的把雨衣口袋的东西取出来往肖立早怀里一塞,吭哧吭哧把雨衣一脱,burberry扣子一解。
好家伙!人怎么能有种成这样!
肖立早嘴角一抽抽,盯着风衣内里一个个或挂或拴的东西出神。
高分贝报警器,强光电筒,电动螺丝刀,折叠伞,小号甩棍,一胖一瘦两根擀面杖,再加上掉在地上的勺子铲子皮搋子,让人一时间分不清,面前的究竟是隐秘武器库,抑或移动两元店。
“哦对了,风衣口袋还有一个指虎。”
江子木把风衣小心翼翼的褪下,而后长长的喘了口气,“终于从这件笨重的大家伙里头解脱出来咯!”
嗯,雨衣怪终于有人样了。
“您老这是……致敬经典…对伐?”
“屁哩。”
“我这全面准备,还不是为了保命?”
“那这个……”
江子木扫一眼肖立早怀里的密封袋袋,淡淡一笑,“这个哇,一部分是蛇尿,一部分是狗屎。”
真的猛士,从来都是真刀真枪,不搞虚头巴脑。
“这狗屎可是我好不容易跟楼下孙奶奶借的。出小区的时候还热乎。”
呕~~~
“这哪儿是排泄物啊,这简直就是新媒体时代的二向箔啊!”
降维打击,一击社死。
“反正我在网上的口碑已经坏的不像样了,索性直接发疯,教那些孩子们做人。”
“只要我不觉得丢人,那丢人的就是他们。”
某只枣的手有点帕金森前兆,颤颤巍巍的把江子木引以为傲的宝贝转手塞给了高大山。
看着面前的人皱着鼻子开朗微笑,骄傲的如同赢得了决定性战役的将军,肖立早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明明可以不那么坚强的,她明明可以向自己求助的,她明明可以,选择任何一条更为简单更为平坦的路的。
可江子木这货……即便可以成团,人家偏要solo;救赎文学嗤之以鼻,发疯文学逐帧学习,癫都癫的这么不按常理。
“对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晚了。”
“一点都不晚。”江子木笑得没心没肺,捏块醒木就能上台说书,“正好见识我江女侠的好身手,那真是小区门前单刀赴会,退敌平怨身先士卒;以一当百势不可挡,邪难胜正天自分明!”
“为什么不联络我?”
讨好失败。
“欸?”
“那天通话,我说的不是很清楚嘛,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算你觉得尴尬,至少也可以联系顾妈吧。”
江子木慢慢收起了笑容,“为啥要联络你?”
“圈内人有圈内人的解决办法——厉丰的粉丝闹成这样,你单枪匹马一个素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让你决定正面硬刚啊?”
“如果这次你跟顾姐帮我把事儿摆平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难不成你想为我余生的每一天负责?”
某只枣:我愿意啊,只要你点头。
“我不能允许把掌控自己生活的权利让渡给任何人。这是我的一辈子,必须由我来决定怎么过。”
“我没想当你的家。只是……在某些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向外求助,而不是自己硬撑。”
“今天的情况,还没危急到那个地步。”
肖立早对某人的倔强感到抓狂。
“你不是自诩学霸么,法条倒背如流,法考轻而易举,怎么遇上了这群人,就没想着报警处理?”
“物业报警了呀,但是这个没办法立案的。你以为的危害他人人身安全,只是擦身而过;你以为的妨害社会公共秩序,只是city walk。”
“如果我这次一味忍让,不替自己出头,即便帽子叔叔帮忙劝退了这群粉丝,指不定隔两天又换了一波新人等在楼下。”
“今天我之所以对着这么多镜头发癫,就是想起个杀一儆百的威吓作用。”
一般情况下,你的獠牙利爪亮的越晚,欺负你的人就越蹬鼻子上脸。
江子木再次谨慎的把举着手机的吃瓜路人扫视一圈,眉头微皱,只敢把眼神放在脚面,冲着肖立早的声音更低了。
“现在也都没啥事了,你跟山哥麻溜离开,越快越好。”
“今天最艰难的部分已经安然度过了,后面的收尾工作,我自己来就好。”
话说完,对面半天都没吱声。
江子木终于抬了眼,想着再劝,正好跟肖立早那湿漉漉黏糊糊的眼神对上。
下一秒。
一个温实的、有力的、又带着点侵略性的拥抱,打的江子木不知所措。
麻蛋!
难不成今天最艰难的部分,才……刚刚开始不成?
不来噻不来噻,我的名字会因为肖立早的这一抱而在热搜上挂几天哇?不会刚把厉丰的粉丝团劝退,立马迎来枣子林的大部队吧?可我就只是想吃口热腾腾的馄饨啊,这是什么要遭天谴的不赦之恶嘛?
江子木的小脸被外力挤得皱巴巴,一想到自己可能要面对更大规模的网暴,已经心如枯木,决定提前立遗嘱了。
这个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对于周边的吃瓜群众而言,冲击力当然不啻核弹爆炸时的蘑菇云。
肖立早才不管周围那此起彼伏的尖叫跟一浪跟着一浪的快门声呢,一种巨大的安心感从头顶直窜脚底,貌似已经很久没能感受到踏足的土地是这么的扎实了,貌似已经很久没能感受到流动的空气是这么的自由了,貌似很久都没像现在这一瞬间那么真实的活着了,也貌似……已经很久没听到某只小猫咪带着玻璃碴子音的尖利恐吓了。
“肖立早,你丫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