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一只灰斑毒蚊狠狠钉在老赵叔布满汗水油膏的脖颈上!老赵叔痛哼一声,反应极快,反手就是一巴掌,将蚊子拍成了肉泥。但那被叮咬的地方,几乎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这……这不是一般的毒蚊!”老赵叔的声音带着惊恐。
倪土的心沉入谷底。他看着眼前这如同死亡洪流的蚊群,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几个破碎的片段:雪山崩裂的巨响,裸露出的古老岩层上诡异的纹路,泥石流掩埋的幽深谷地,还有那些在风中飘荡的、腐烂的经幡碎片……一个疯狂的念头骤然击中了他!
“毒源在古墓!”倪土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些蚊虫是在啃噬了陪葬之物,吸食了蕴含特殊矿物毒素的尸水后,异变成了这种‘黑血蛊蚊’!它们能穿透防护!”他猛地低头,看向腰间那个从不离身、浸透了风油精气味的小小皮囊——里面珍藏着他上次冒险采回来的几株雪胆!紫褐色的根茎,在火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微光。雪胆!能清解血分毒热,振奋正气的雪胆!
没有时间了!倪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猛地拔出腰间用来切割药材的锋利小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划!鲜血瞬间涌出!
“将军!”老村长惊呼。
倪土充耳不闻,飞快地从皮囊中掏出最大的那株雪胆,将流血的伤口用力摁压在雪胆根部那特有的紫褐色汁液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苦涩和辛辣的奇异感觉,如同电流般顺着伤口钻入血脉!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燃烧起来!
“以血引药,以身为炉!拼了!”倪土低吼一声,忍着剧烈的眩晕感,一手抓起地上燃烧的木柴,另一只手将剩下的几株雪胆连同沾染了自己鲜血和雪胆汁液的泥土,狠狠塞进燃烧最猛烈的火堆中心!“烧!把所有风油精都泼上去!”
“将军!那是最后的药!”雷鸣刚从棚里探出头看到这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泼!”倪土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几筒村民视若珍宝的风油精被狠狠砸进烈焰!嗤啦——!一声爆响!原本橘红色的火焰,在接触到风油精的刹那,猛地蹿起数尺之高,颜色骤然变得诡谲无比——外层是刺目的惨绿(风油精中的樟脑燃烧),核心是翻滚的幽蓝(雪胆中未知的矿物成分),火舌扭曲狂舞,发出轰然的咆哮!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限清凉与炽热焚风的气息,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猛地从火堆中心扩散开来!这股气息不再是单纯的驱蚊,它带着一种源自雪胆的、霸道的“净除”之意,又裹挟着风油精被极限催化后的、近乎灵魂撕裂般的刺激!
效果是立竿见影且匪夷所思的!
那些刚刚穿透火墙、扑到近前的灰斑“蛊蚊”,在接触到这股诡异气息的瞬间,如同遇到了最恐怖的天敌!它们的翅膀发出刺耳的、高频的嗡鸣,随即疯狂地扭曲、打旋,然后像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细长的腿脚剧烈抽搐,转眼便僵死不动!而那些盘旋在火墙之外的庞大蚊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震耳欲聋的嗡嗡声骤然衰减,变得混乱而惊恐!原本严密得如同铁桶般的包围圈,肉眼可见地松动、溃散!一部分蚊群晕头转向地撞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混乱的小漩涡;更多的则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惊慌失措地向高空、向远离这可怕气息的方向仓皇逃窜!
火墙内的压力骤减!所有人都被这奇迹般的一幕惊呆了。
“神……神迹!”老村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倪土却眼前阵阵发黑,手臂伤口处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和一种血肉被侵蚀的恐怖麻痹感。雪胆的剧毒和它霸道的药性正在他体内疯狂对冲、肆虐!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指向村外芭蕉林更深处那片被泥石流掩埋的黑暗谷地:“毒巢……在……古墓……必须……捣毁……”话音未落,一股腥甜直冲喉头,他眼前一黑,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将军!”雷鸣和老赵叔同时扑过去,堪堪将他抱住。
“咳咳……倪将军!”孙思邈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从病坊门口传来。他一手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救治小石头耗尽了心力,另一只手却死死抓着一把刚从药箱底层翻出的、颜色暗红、边缘带着奇异锯齿的干枯草药——“七叶断魂蒿”!这是他早年游历西南瘴疠之地时,偶然从苗巫手中得来的奇毒之物,性烈无比,以毒攻毒,只存在于最险恶的传说里!
“带上这个!”孙思邈将“七叶断魂蒿”奋力抛向雷鸣,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捣碎入药!火攻毒巢!或许……是唯一克星!”
雷鸣一把抓住那束如同来自地狱的枯草,触手冰冷刺骨。他看着怀中昏迷不醒却脸色泛着诡异青紫色的倪土,又望向远处那片蚊群暂时退却、但黑暗中依旧蛰伏着恐怖源头的山谷。
风油精燃烧的惨绿火焰渐渐低伏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臭和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苦涩药味。黎明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撕破了东方的夜幕,却在触及芭蕉林深处那片山谷时,被一种沉淀了千百年的、化不开的阴郁死气所吞噬。
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深沉的黑暗和更凶险的搏杀。毒蚊的源头,那深埋于雪山脚下、泥石流中的古老墓葬,如同一个敞开的潘多拉魔盒,正无声地等待着敢于踏入深渊的凡人。孙思邈倚着门框,浑浊的目光投向那片死寂的山谷,晨曦的微光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疲惫的眼底深处,却燃起一点近乎殉道者的决然星火。
雷鸣攥着那束冰冷的“七叶断魂蒿”,枯草的锯齿边缘几乎要割破他的掌心。怀中倪土的身体滚烫,青紫之色正从手臂伤口处迅速蔓延,如同蛛网爬向脖颈。将军以自己的血肉为引,为村子搏取了片刻喘息,但代价惨重。远处山谷的阴郁死气,如同巨兽蛰伏的呼吸,无声地嘲笑着这渺小的胜利。
“老赵叔!”雷鸣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带一半人手,守住火圈!绝不能让它熄灭!照顾将军!”他将倪土小心地交托给闻讯赶来的几个村民,“用雪胆!快!捣碎敷在将军伤口上!孙老,可有法稳住将军心脉?”
孙思邈已踉跄着走到近前,迅速探查倪土的脉搏和气息,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脉象滑涩如豆,邪毒攻心,气血逆乱!”他飞快取出几枚长针,毫不犹豫地刺入倪土胸前膻中、巨阙等要穴,针尾微微震颤,“药性相冲,毒火焚身!雪胆外敷或可延缓毒力侵蚀体表,但内腑之毒…只能寄希望于源头清除后的天地间毒戾之气消散!”他看向雷鸣手中的“七叶断魂蒿”,眼神复杂,“此物…便是以毒攻毒的最后火种了。老夫无能,只能在此吊住将军最后一口气…”
雷鸣心头冰凉,他知道,倪土的生机,此刻就系于他手中的枯草和那死寂的山谷。“另一半人,跟我走!”他猛地站起,将“七叶断魂蒿”小心塞进一个厚实的皮袋,系在腰间。火光映照着他沾满蚊尸污血和烟灰的脸,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火焰,“带上所有剩下的风油精!石灰粉!火油!还有榔头铁钎!目标——泥石流古墓!”
幸存的十几个汉子,强压着恐惧和疲惫,默默行动起来。他们抓起一切能找到的工具和能燃烧的东西,眼神在绝望中淬炼出狼一般的凶狠。村西头刘老倔家的方向,蚊群的嗡鸣声低了些,但浓烈的血腥气依旧飘荡过来,提醒着他们代价何其惨重。
一行人如同沉默的幽灵,迅速穿过残余的艾烟屏障,冲进村外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芭蕉林巨大的叶片在晨风中不安地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掩盖了他们急促的脚步声,也掩盖了黑暗中更多的窸窣声。空气中残留的风油精气息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湿气,混杂着泥土的腥臊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味,正是那黑血蛊蚊特有的气息源头!
雷鸣走在最前,神经绷紧到极限。他手中紧握着一根浸满火油、顶端燃烧着火苗的粗木棒。火光摇曳跳跃,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之地,更远的黑暗像是粘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脚下是泥石流堆积的松软泥沙和尖锐碎石,每一步都深陷难行。浓密的芭蕉叶和蕨类植物不断抽打在脸上、身上,留下湿漉漉的冰凉痕迹。
突然!
“啊——!”
队伍中间一个村民发出短促凄厉的惨叫!他脚下看似坚实的泥沙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整个人瞬间向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