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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浅予禇知白 > 第178章 琼林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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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琼林宫宴。

琼林宴始于太祖时期,乃皇家赐宴,本意是贺新科进士大魁天下,宴中赏簪花,予朝服,因而又叫“恩荣宴”。

自弘德年间,琼林宴便不再局限于新科进士,凡垂缨仕宦者,抑或是世家勋贵,皆可赴宴,仕子引弓拔魁,贵女莳花瞻鱼。后已成定制。

璇霄丹阙,雕甍绣槛,青松拂檐,玉兰绕砌。

一时间华与宝马,卧酒吞花,繁盛空前。

远处的撷兰高台之上,伶人垂首拨弄着琴筝,丝竹之音从半丈高的白玉屏栏后飘逸而下,袅袅不绝。

碧衣宫娥奉茶递香、捧笔端砚,来往穿梭于亭台水榭之间。青葱妍丽的世家贵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轻语闲谈,言笑晏晏。

乔月瑛抬步上了玉阶,丹穗怀抱着一摞卷轴跟在身后。

公仪衾淑手执绢纱团扇,轻轻搭在黛眉之上遮着日头,侧头看着远处曲池旁探身轻撒鱼食的亦如。

“怎得就你自己?如儿呢?”乔月瑛拢裙落座。

公仪衾淑执扇点了点左前方的落花廊道的尽头,湘妃竹扇柄上的烟粉色穗子小幅晃动,扫在腕间麻酥酥的。

“那儿呢”

“你瞧我方才得来的好东西。”乔月瑛朝着丹穗招扇示意。

丹穗将解开绫锦包上的红绦系绳,将卷轴铺陈开来。

随着绫面簌簌轻响,透白的绢纸缓缓展露出一位乌发明眸,身姿纤细的女子,工整妍丽,形神备俱。卷首钤着一方朱砂小印,篆字蜷曲如蝶。

公仪衾淑翘首看着乔月瑛与画中女子细细比对,不禁赞道:“可真是像,浓淡相宜,出神入化。”

乔月瑛面上洇出几分绯晕,悄声以告:“素问秦姑娘妙笔,汴京无人能出其右,今日可算是有幸求来一幅。”

公仪衾淑视线复又落回卷首的朱砂篆印——秦芋彤印。

秦芋彤,便是在贵妃宴上夺得击罄斗音榜首的那位贵女。

公仪衾淑忽地升起几分担忧,当日秦姑娘也曾被赏有璎珞,不知她可安好。

“啪嗒——”

一声清响搅碎了片刻安宁,公仪衾淑心思也随声回拢。

只见一柄缂丝云纹团花扇静静地躺在玉阶下,犀角扇柄在日头下折着细碎烁影。

公仪衾淑循声望去,只见两名锦衣罗裳的女子立于玉阶下。

面色惨白,指尖颤颤的那位正是尹牧雪。

身侧齐胸襦裙,薄纱披帛的挽髻女子正是吉瑶小县主,也是如今的宣王妃。

公仪衾淑掠过吉瑶看向尹牧雪,唇畔笑漪轻牵。

眸清面姝,意态愉然。

哪里有半分病色?

尹牧雪只觉公仪衾淑那笑意携冰覆雪,甚是诡异。

就在昨日,因着琼林宫宴她这才得了恩典能入宫,禁足抄经期间她时不时便要唤来侍女问一句。

公仪府可有挂起缟素?

公仪府可曾发丧?

然而,皆无。

尹牧雪原以为许是公仪衾淑身子骨强健能多捱两日。

不料今日竟囫囵个儿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忆起从前她设计欲将其掠走,不料次日那些强盗便曝尸于自己家门、自己莫名其妙触怒皇后惨遭斥责、现今居然连茱子散之毒都耐她不何!

尹牧雪略有防备地撩眼打量。

雾眉淡面皮,精似丹青绘。

尹牧雪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她不会是什么套着人皮的山精鬼怪吧?

“欸?”吉瑶小县主忙扶住了她,细眉微蹙疑惑道:“你怕她作甚?”

随侍的女使忙上前捡起犀角扇奉上,尹牧雪回身看了眼吉瑶,暗自吞了吞口水,夺过犀角扇,佯装镇定道:“无,无事。”

说完便掩下虚浮脚步随着吉瑶小县主朝内苑走去。

“她怎的了?”乔月瑛拖着画卷显然是没回过神来。

公仪衾淑音声怠怠。

“许是……心中有鬼吧。”

乔月瑛收起卷轴看了内苑方向,温声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过去吧。”

公仪衾淑点头,二人唤了亦如齐向内院走去。

入了长乐门,众人齐聚永安殿。

永安殿坐北朝南,门廊阔大,隔榄可将琼林雅苑韶色夏景尽数纳尽。

殿内青案摆酒,不设座,只陈席,规整设有两列。

公仪衾淑位次在东侧中前。

亦如,乔月影皆在皇后近旁,薛宝芹、吉瑶小县主也都隔着不远。

瞧这永安殿四下闲论,亦如满目新奇地唤了唤公仪衾淑。

“衾儿,方才你们是怎的回事?”

公仪衾淑未及开口,忽听鼓乐声响起,执事宫监高声传谕,“皇后升座。”

众女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整妆拂衣,垂眸噤声,闻环佩声近,一同拜倒。

“皇后娘娘金安。”

“都是本宫的贵客,起吧。”皇后笑容端庄,“今日琼林宫宴,大家莫要拘谨。”

“谢皇后娘娘。”众女闻言谢恩起身。

金杯玉展,丝竹绕耳。

三言奉承,两语谢恩,不多时,众人便兴致缺缺。

见丝竹管弦一再更迭,大殿仍意兴不浓,皇后便抬眸吟吟而笑:“二郎们在琼林苑靶场引弓把酒,欲试今年魁首,这歌舞看了多少年左不过就这些,不若寻个法子凑个趣儿吧!”

众人闻言,皆抬眸细听。

“大伙儿可有什么想法?”皇后瞧了眼阶下众人。

“这……不若请善琴的姑娘弹来助兴?”右侧杏衫女子开口。

“方才已是丝竹管弦……”

“那,求在座姑娘墨宝可好?”

“墨香浓郁,怕掩了酒香……”

殿中众女一时热议起来。

只十分默契地谁也不提斗诗。

皇后细思半刻开口:“今日风光正好,不若在琼林苑各处藏些奇珍异什,大家各凭本事寻来,所寻之物皆作赏赐,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皆躬身颔首:“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既如此,那本宫便让宫人准备起来。”皇后抬了抬手腕,宫人应声而去。

“母后,敢问今日可有魁首?”吉瑶小县主抬首笑问。

“正是正是,若我等寻的一样多,那又该如何断呢?”林家姑娘含笑搭话。

皇后捻指想了想:“若有寻得錾花绢刻春幡者即为魁首。”而后

端和一笑:“今日魁首,本宫许你一愿。”

众女闻声皆讶,忙赶紧谢恩。

“多谢皇后娘娘。”

琼林苑。

转过一道垂满紫藤的月洞门,便是段曲折回环的复廊。透过花窗,依稀可见其后烟山碧水的起伏清影。

红墙黛瓦的廊檐之下,隐约立着道熟悉身影,华襟玉带,矜贵端方。

裴少珩见终是等来公仪衾淑,登时唇畔笑涡深绽,温情缱绻

仅三月未见,竟似恍如隔世。

“衾儿。”裴少珩温声轻唤。

公仪衾淑抬眼,霎时跌进他眸中的一泓柔漪里。

“世孙白了些许。”公仪衾淑莞尔。

裴少珩笑得无奈:“庐陵多雨,总不见太阳。”

“汴京皆传,世孙在庐陵办了好大的案子。”

“衾儿可愿一闻?”

“想来世孙庐陵之行,诸多不易。”公仪衾淑垂眸轻叹。

裴少珩纤如玉竹的指骨无意识地向上探了几分。

他想抚上她的眉眼,他不想让他的衾儿蹙眉。

“虽有波折,不算烦难。”

“听说庐陵,清波画舫,风光旖旎。”公仪衾淑神情似有羡意。

“水乡婉约,别有风情。”裴少珩耐心做答。

“听说画舫有位丹青娘子,名叫青女。”

公仪衾淑烟黛轻弯,眸中似有浅谑。

“青女是她是庐陵最好的丹青师傅……”

裴少珩正欲给公仪衾淑讲青女荀姜之事,刚脱口,蓦地反应过来,忙仓皇解释:“青女是画眉鸟案子中的关键线索,她的情郎荀姜便是丧生于此。”

见公仪衾淑掩扇浅笑,裴少珩才知她本意打趣,方松了口气。

裴少珩从腰际摸出一把金泥绢丝画扇来递给公仪衾淑。

“这便是青女所赠。”

公仪衾淑打开折扇,只一眼便再难移开视线。

此殊艺当乃世绝。

“当真是个妙人儿。”公仪衾淑由衷叹惋。

公仪衾淑将金泥画扇合上复又递还给裴少珩:“琼林宫宴引弓拔魁,怎的你这么早便出来了?”

裴少珩摇首浅笑:“都传亦家大公子骑射独绝,誉满汴京,今年维凡不在,我等资质平平,自是无甚看头。”

“是何彩头?”

“是盏琉璃珐琅风灯。”裴少珩眸中漾起三神采:“你若喜欢,我替你赢了来。”

“世孙!世孙!”

正说着话,却见十一快步走来。

“姑娘。”待近前,十一先是朝公仪衾淑欠身致意,后又顺气回禀道:“世孙,小筑那边来人传话,说请您赶紧去一趟。”

裴少珩面色稍紧,转头看公仪衾淑,不待张口,公仪衾淑便点头道:“世孙正事要紧。”

裴少珩点头叮嘱道:“今日有要事,恐不能早归,你若事毕,路远天热,便让十一送一程。”

语毕,裴少珩便携着十一先行离去。

公仪衾淑待了半刻不见亦如,便也同绛禾穿过复廊,往曲池边去了。

皇后凤诺,何等金贵,这样的彩头,历朝都属空前。

各家贵女皆穿园走廊,东寻西觅。

公仪衾淑从廊角转过,却见亦如怀里抱着两个黄花梨盒子,仰着头打眼瞧着着重檐亭的额枋。

身侧女使正踩着坐凳楣子,踮着脚尖,一手抱着柱子,一手伸手往额枋处够去。

公仪衾淑绕进重檐亭,顺着亦如视线瞧去,只见那额枋的横木上放有一个黑木匣子。

“快到了,再伸伸手。”亦如垫脚催促。

那女使咬牙往前探去,整个身子都探出大半了可还是同那盒子有些距离。

眼见够不着,亦如叹了口气:“算了,你先下来吧。”

那侍女如临大赦般赶紧窜下来,暗自甩着僵酸的手臂。

“你寻着几个了?”亦如将怀里的黄花梨盒子塞给女使,瞅了瞅几公仪衾淑。

只见这主仆俩皆是两手空空。

亦如瞬时瞪大了眼眸:“你不会一个都没找着吧?”

“我……”公仪衾淑点了点头。

亦如略含惋惜地看了眼公仪衾淑数落道:“这么大的彩头你还不黾勉,算了,你还是帮我,想想怎么把这盒子取下来。”

亦如瞥见绛禾蓦地眸光一闪:“绛禾,你来试试!”

绛禾颔首点头,正欲提裙上凳,却见摇首公仪衾淑张口。

“绛禾虽身量高些,但距那匣子还是略有些距离,只怕去了也是无功。”

“那可怎么办,我方才看着何郁珠都寻了三个了!”亦如泄气地看了眼亭外远处寻寻觅觅的贵女。

公仪衾淑环视一圈,见周围并无木撑竹竿等物。

公仪衾淑同亦如正犹豫着着要不要从廊畔青柳上折些枝条来,却见打阶下走来一姜黄锦袍男子。

男子和顺的眉眼映入公仪衾淑眼帘,略有些熟悉。

“亦姑娘,五姑娘安。”薛究元入亭见礼。

“薛公子安。”二人回礼。

薛究元抬眸瞥了眼亭上黑匣温和道:“究元不才,愿替二位姑娘解忧。”

亦如闻言欣喜,忙颔首道:“那就多谢薛公子了。”

薛究元虽有着文人惯有的清癯味道,但也高骨长肩,不多时,便将黑木匣子取了下来。

亦如结果匣子,见薛究元似有话同公仪衾淑将,便草草道了谢识趣地走开了。

见亭外静了些许,公仪衾淑言道:“薛公子请讲。”

薛究元面含犹豫之色,略做吞吐,方才开口:“究元,想问询令姐近况如何……”

公仪衾淑抬眸,心下微泛不虞,但并未声张,只依礼作答:“四姐姐一切均安。”

“均安便好,均安……便好。”薛究元落袖不觉呐呐,面上欣慰,眸中隐有痛色。

公仪衾淑不知其是何意,只静静地等薛究元再开口。

薛究元垂首几息,倏而回神央求道:“我欲有一话予若儿,不知可否烦请五姑娘转述。”

公仪衾淑容色渐肃,稍作忍耐,终还是启唇:“薛公子若有意,为何不早早来我家提亲?当日公子另娶,四姐姐心碎憔悴,如今薛公子新鳏,却又在我四姐姐同王家婚期将近之时叨扰,实在不宜,况借我私授,不合礼制,于情于礼,这句话,恕衾儿不能转述。”

薛究元想过公仪衾淑可能会婉拒,却不料她竟这般直言不讳,顿时愧意难当,面色灰败,只垂眸自嘲。

“终是我无缘……”

见薛究元如此心痛,公仪衾淑不忍再留,只寻了个借口先走。

薛究元眼见那抹藕色绢影渐远,却又在阶前作停。

“世事物缘,本就寡稀,聚散离合,原不必以缘之方生方灭作托,成败由时,行谋在己。”

声色浅微,似晓风掠灵台。

落在薛究元耳际,却似金声玉振。

随着话落,藕色绢裙也拂过最后一层青阶。

曲池鹅卵道。

“姑娘,还去寻亦姑娘吗?”绛禾跟上前来。

公仪衾淑沿着廊桥往西看去。

廊桥水畔,满池菡萏,

公仪衾淑转头看向绛禾:“这里咱们不曾来过。”

绛禾摇头:“不曾。”

“在这儿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替如儿寻一个。”公仪衾淑挥扇上了石桥。

曲池韶光明媚,池中似浅蘸苔绿,数枝粉蕖在光晕中微微晃动。

“咕咚——”

石桥背阴池的水中传来一声清响。

二人回身望去,只见一株碧叶圈着几朵粉白芙蕖正泛起一层轻漪。

公仪衾淑眼底滑过一抹讶然,绛禾四下瞧了瞧,并不见有人。

“姑娘,应是红鲤打挺呢。”绛禾指着池中戏水的几尾锦鲤。

随着水波轻荡,只见那微微浮动的荷叶下似有一团暗影。

“绛禾你瞧。”公仪衾淑点扇示意。

二人顺着那暗影瞧去,只见碧叶遮蔽的池上隐约浮着一根细细的渔线,鱼线另一头正系在石桥的镂柱上。

绛禾弯腰拉线,只见一个雕纹嵌珠匣子缓缓现出。

绛禾弯唇:“姑娘您看,这匣子缀着珠子,里头定是錾花绢刻春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