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踩踏起的雨水,溅射至路边。
路上没有行人。
可挥着鞭子的驿使依旧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捕鱼儿海大捷!”
雨水哒哒,更欢快了。
一队驿使逼近北平,战马勒停下来。
千户周赞抬起头,脸上满是雨水,一双眼在闪电之下显得格外冰冷,沉声道:“兄弟们,按理说,报捷驿使,不抵金陵不该入城。”
“可这雨太大,道路不清,一旦伤了百姓或走错了路,摔到了沟渠里,反而耽误事,不妨去北平,见过镇国公再说。”
百户葛穆看向周赞:“周千户所言在理。”
这雨天,确实不好继续赶路,加上这一路上跑了四天了,人很疲惫。
按常理论,大家不该入城应该去驿站休整,可北平不同其他地方,这里有镇国公。
入城!
大雨之下,许多店铺都关了门,一些只留了半扇门,伙计或掌柜在里面打盹,当听到马蹄声时,不少人被惊动。
“捕鱼儿海大捷!”
声音入耳,困意全消。
朝廷又打了胜仗,借着雨天,喝几杯,日子才舒坦。
布政使司。
林白帆走入二堂,对顾正臣道:“老爷,驿使通传全城,捕鱼儿海大捷。”
顾正臣抬起头,起身走向舆图,仔细看了看,言道:“穿行草原数千里而不走漏消息,这一点很难。现在看来,魏国公他们做到了!”
林白帆继续说:“传送消息的是大同卫千户周赞、百户葛穆等人,他们在布政使司门外,想要求见老爷。”
顾正臣有些诧异:“报捷驿使为何要见我?”
报捷驿使往往沿途不停,报知沿途之后便挥鞭赶路,直至送达京师,即便是沿途休息,那也是驿站的事,没必要跑来见自己。
可想想也不是没可能,比如徐达授意。
“让他们进来吧。”
顾正臣确实也迫切想知道捕鱼儿海大战的过程与结果。
周赞、葛穆走来时,布政使朱瑛、都指挥使盛熙也赶了过来,完成房山百姓服徭役的朱棡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朱棡询问:“是个怎样的大捷,过程如何,细细讲来!”
周赞行礼之后,回道:“回晋王、镇国公,四月二十九日,大军在捕鱼儿海西北方向发现汗廷,魏国公率领大军发动了夜间突袭……”
盛熙、朱棡听得频频点头。
朱瑛笑意盈盈,赞道:“魏国公不愧是第一名将,连根彻底拔掉了汗廷。如此一来,朝廷可以面向世人宣布,元廷休矣!”
顾正臣询问:“魏国公、曹国公他们虽然兵合一处,终究兵力不足,你来见我,可是他们需要人手,协助看管押送俘虏?”
周赞犹豫了下,摇了摇头:“魏国公、曹国公并不曾说难处,他们会按既定计划,迁移至脑温江。卑职前来,是有一件事,想禀告给镇国公,还有晋王!”
顾正臣皱眉:“只我们二人?”
周赞紧握了下拳头:“此事重大,不宜为更多人知晓。”
顾正臣看向朱棡,见他点头,便对盛熙、朱瑛等人道:“麻烦你们退一下吧。”
盛熙、朱瑛虽然很好奇什么事,可顾正臣发了话,也只好退离。
萧成、林白帆站在周赞、葛穆两侧,严桑桑则站在朱棡与顾正臣中间。
“他们是我的家人。”
顾正臣看出了周赞的顾虑。
周赞也知道顾正臣、朱棡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毫无防备与两个军汉独处一室,侧身看向葛穆:“葛百户,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卷入这件事里面,对你没任何好处,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葛穆皱了皱眉头,抱拳道:“那我先行告退。”
周赞看着葛穆离开,谨慎地说:“麻烦镇国公安排人检查左右门窗,接下来的话,牵连甚大,一旦为外人知晓,难以收拾。”
顾正臣看向林白帆。
林白帆走了出去,检查一番之后,站在门外言道:“干净了。”
顾正臣端起茶碗:“现在可以说了吧?”
周赞扑通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幕,让顾正臣、朱棡很是诧异。
周赞抬起头,额头已有些红肿,压抑着嗓音道:“晋王,镇国公,下官知道这件事一旦说出,我很可能会死,但是,薛瑞是我的兵,也是我的朋友,他杀敌八首,是个真正的有功之人!”
“可他,被人冤杀了!现如今,他的事一旦被坐实传至金陵,那他的妻子女儿,将会送去当娼婢,他的儿子将会送去当奴才!”
“我不甘心!”
“能为他洗冤,拯救他家眷的,只有晋王与镇国公!”
顾正臣、朱棡听得茫然。
朱棡不解:“薛瑞,是何人?”
周赞目光中带着决绝之色:“大同卫的小百户,破了汗廷之后,他负责看守元廷大哈敦的蒙古包。因元廷大哈敦阿尔塔娜受辱自杀,永昌侯蓝玉——认定是薛瑞所为,将其斩杀!”
顾正臣凝眸,心头一颤。
历史记载,捕鱼儿海之战后,蓝玉私辱元妃,元妃自杀!
这件事被人揭发,让原本想封蓝玉为梁国公的朱元璋挥笔改了凉国公,甚至连给蓝玉的铁券里还将这一笔污点给写了进去。
史书没说,是谁揭发的蓝玉。
但历史中的捕鱼儿海之战,蓝玉是真正的主将,他拥有对军队的绝对控制权,所以在大胜之后,他自认为可以享受一切战利品,包括女人。
所有,他没忌惮,即便有所不安,也不在意。
胜利,就是他的底气。
可这一次,他只是徐达的副将,虽然立下了不少功劳,可毕竟做不到在军中一手遮天。
朱棡看了看沉思的顾正臣,对周赞问道:“即便是薛瑞所为,那也应该交魏国公处置,轮不到永昌侯动手吧?”
周赞看了一眼顾正臣,目光对上了朱棡:“薛瑞必须死,因为他知道,是谁辱没了元廷哈敦!”
朱棡心头一颤:“你该不会是想说,是永昌侯吧?”
周赞低下了头,一张刚毅的脸上满是悲痛,咬牙道:“是不是永昌侯,我不敢下定论。但是,薛瑞绝不会做出辱没元廷哈敦的事。而且有人看到,半夜时永昌侯进入了哈敦的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