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小凤凰赴死!”
臧战一行人转身时衣袂带起的风声尚未消散,脚步声已如冰雹砸向青石板。
那声音初时凌乱,很快汇成统一的节奏,像远古部落的战鼓穿透夜幕。
他们奔跑的姿态各异,有人如离弦之箭,有人似猛虎出柙,但绷紧的肩线都勾勒着同样的紧迫。
庭院月光被疾驰的身影切碎,扬起的尘土在廊下灯笼里凝成金色雾霭。
最年轻的战士在拐角处踉跄了一下,但立即被同伴拽住臂膀。
这一瞬的变故非但没拖慢队伍,反倒激出更凌厉的势头——就像带血的狼牙,越痛越凶。
当他们消失在月洞门外,石板路上残留的脚印还蒸腾着热气,像刚刚有铁骑碾过。
有人疾步穿行于街巷之间,目光锐利如刀,眉宇间凝着不容迟疑的肃杀之气。
他奔走时带起阵阵劲风,每遇见一个同伴便斩钉截铁地说明情势,话语简短有力,字字如火星迸溅,瞬间引燃众人胸中热血。
他时而拍打旁人肩膀,时而以手为笔在空中划出集合路线,动作干脆利落,每个手势都在与时间争分夺秒。
被他召集的人无不神情一凛,立即放下手中活计紧随其后。
另有人影如鬼魅般掠过屋檐。
他行进时足尖点地,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偶尔反射的冷光暴露了行迹。
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前方,瞳孔随着环境明暗自如收缩,连墙角老鼠窜过的窸窣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右手始终按在腰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柄淬过毒的短刀正在皮革刀鞘中微微震颤,像是嗅到了猎物的猛兽。
他在拐角处突然驻足,后背紧贴墙壁,连呼吸都化作绵长的细丝——三丈外的灯笼下,目标的身影正缓缓浮现。
时光如细沙般从指间悄然流逝,十一个时辰的光阴在不经意间已悄然遁去。
暮色四合之际,那轮红日早已悄然隐没于西山之巅,只余下一抹残霞犹自徘徊在天际,为苍穹染上最后一层金红色的薄纱。
白昼与黑夜交替之际,天地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
晚风轻拂过树梢,带动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
远处传来归巢鸟雀的啼鸣,为这暮色平添几分苍茫之意。
遥想晨光熹微之时,朝阳初升的盛景犹在眼前,而今却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
十二个时辰的轮回,恰似人生百态的缩影,既有旭日东升的蓬勃朝气,亦有夕阳西下的深沉静美。
云卷云舒间,光阴的故事在天地间无声上演。
暮色渐浓,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也终于隐没在群山之后。
此刻的宁静中,时间流淌的声音清晰可闻。
街巷间陆续亮起的灯火,为渐深的夜色点缀上温暖的星光,与天际初现的星辰遥相呼应。
炽烈的阳光褪去了锋芒,化作缕缕柔金,从天边斜斜地铺展开来。
这光芒像融化的琥珀,将整个庭院浸泡在温润的光晕里。
斜阳为每片花瓣描上璀璨的轮廓,月季的绛红染了金粉,茉莉的雪白沁着蜜色。
晚风拂过,花枝摇曳生姿,洒下斑驳的光影碎片。
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颤动,将细碎的光点抖落在青石小径上。
那些光斑如同星辰坠落,在暮色中闪烁跳跃,又似流萤飞舞,转瞬即逝。
风过处,枝影婆娑,光影交错,织就一幅流动的画卷。
这瞬息的美,被晚风轻轻掀起,又悄悄放下,只余一地细碎的光痕,记录着花与风短暂的相逢。
树叶翻转着深浅不一的金绿,叶脉间流动着液态的阳光,宛如千万片精心雕刻的金箔悬在枝头。
青石板小径上,光与影交织出变幻的纹路。
爬满藤蔓的影壁被镀成暖黄色,连攀附其上的常春藤都显出了绸缎般的光泽。
角落里那株老梅的虬枝在粉墙上投下遒劲的剪影,枝桠间漏下的光点如同撒落的金砂。
西墙边的鱼鳞松最是耀眼,每根松针都挑着一粒金芒,远看整棵树像在静静燃烧。
暮色中的庭院如同被封存在水晶球中,所有景物都披着朦胧的光晕,连空气中悬浮的尘埃都化作了细碎的金粉。
君欣独自立于庭院中央,身姿笔直如出鞘的利剑,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气场。
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凌厉。
她的眼眸映着天边的霞光,瞳孔深处跳动着灼热的光点——那是猎手锁定目标时的锐利,是棋手看到绝杀时的灼亮。
她的唇线忽然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个笑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柔美,倒像将军在阵前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情。
唇畔牵动的纹路里藏着蓄势待发的锋芒,连带着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此刻若有旁人看见,定会想起雪原上突然绽放的格桑花,看似柔嫩却能在凛冽寒风中傲然挺立。
西风卷着落叶掠过她的衣摆,她却纹丝不动。
唯有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暴露出平静外表下沸腾的战意。
庭院里飘落的每一片树叶,似乎都在她周身三尺外自动避让。
此时,臧战率领的十万大军已如钢铁洪流般集结完毕。
这支队伍横贯原野,首尾不见边际,远远望去,黑压压的兵甲连成一片移动的城墙,在落日余晖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大军行进时卷起的烟尘直冲云霄,将半边天空染成浑浊的土黄色。
士兵们整齐的步伐撼动着大地,每一次落脚都引发细微的震颤,连路旁的碎石都在沙沙跳动。
那沉闷的脚步声汇聚成持续的轰鸣,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震得沿途村落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
军阵最前方,臧战的将旗在风中剧烈翻卷。
猩红的旗面被夕阳浸透,旗上金线绣的猛虎张牙舞爪,似要破旗而出。
紧随其后的各营战旗猎猎狂舞,旗角撕扯空气发出裂帛般的锐响。
整支队伍就像一柄出鞘的巨刃,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劈开两道湍流。
队列中的长矛如林而立,锋刃折射着刺眼的寒光。
重甲骑兵的马蹄掀起阵阵土浪,轻骑兵如游鱼般在阵型间隙穿梭。
战车车轮碾过之处,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车轴转动的吱嘎声混在军鼓声中,奏出一曲铁血战歌。
远处京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城楼上的守军想必正望着这支不断逼近的钢铁洪流。
夕阳将大军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扭曲变形的黑影率先爬上了京郊的土坡,像一群迫不及待要破城而入的恶兽。
大军行进时卷起滚滚黄尘,如同一条土龙在原野上翻腾。
铁蹄与战靴踏出的轰鸣震得路旁树枝簌簌发抖,连溪水都为之震颤。
这支钢铁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前奔涌,其威势之盛,连天地都要退避三分。
道路两侧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男人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粗糙的手掌攥紧了衣角;妇女们抱着孩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所有人的瞳孔里都映着这支望不到尽头的军队,眼底跳动着惊惧与希冀交织的火光。
孩童们扒开人群挤到最前排,脏兮兮的小脸上眼睛瞪得溜圆。
有个扎羊角辫的女童踮起脚尖,手指不自觉地模仿着士兵持矛的动作。
少年们互相推搡着,争论哪面军旗最威武,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须发皆白的老者倚着枯树,浑浊的眼中泛起水光。
一位缺了门牙的老农突然摘下草帽按在胸前,他布满老茧的手正微微发抖。
几个经历过战乱的老兵不约而同地站得笔直。
他们认出了军阵中那些熟悉的战旗式样,褶皱纵横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久违的神采。
炊烟袅袅的村舍前,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突然轻哼起古老的战歌。
这细微的歌声像星火般在人群中传递,渐渐连成一片。
大军远去的烟尘中,百姓们依然久久伫立。
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深深烙在这片即将迎来剧变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