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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特有的、带着微弱消毒水和金属凉意的空气,在这间装潢考究的办公室里被袅袅茶香氤氲地包裹着,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不安的安逸。

叶枭就坐在他那张宽大、线条冷硬的办公桌后,指节轻轻搭在温润的汝窑茶杯边缘。杯里的茶水色泽透亮,他呷了一口,动作平稳得与此刻办公室令人窒息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的眼神透过袅袅水汽望过来,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所以,你打算等墨墨孩子生下来之后就离开吗?”他的声音也如同那杯中的茶,温度适中,不起涟漪。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沉重的位置。我没有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地板上铺设的、一尘不染的光洁瓷砖纹路上。没有愤怒的反驳,没有激烈的争论,只有胸腔里沉重地一坠,随即涌上一股化不开的无力,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压成一声叹息,尾音拖得很长。

“他们压力不小啊……”我的声音有些发涩,像是在砂纸上磨过,“我不能光为我一个人考虑……”

“哦?”叶枭的嘴角向上弯了弯,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呵呵”笑,带着惯常的、掌控全局的温和感,眼神却像淬了冰。“你要真出来了,有想过怎么养活他们吗?”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自然地在桌面上交握,那姿态像是在教授一个迷途的学生认清现实。他的目光穿透过来,每一个问题都像精确的手术刀,冰冷地剖析着我那些含糊不清的、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逃避。

“孩子刚出生,会不会感染?”他语调平稳地抛出第一个难题,“外面飘荡的病毒尘埃,一个新生儿的抵抗力……这概率你敢赌?你想孩子一出生,就变成丧尸,然后亲手扭断他的脖子吗?”

不等我回答,刀锋般的问题接踵而至:“墨墨的身体呢?经历生产的巨大消耗,她能扛得住吗?发烧、伤口感染、产后虚弱……在缺医少药、连干净水源都难保障的外面,一个不小心,就是灾难!”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给我时间消化这沉重的砝码,然后话锋巧妙地转向我的特殊身份:“你是半丧尸,你感觉无所谓。恢复力强,抗毒性高,甚至饥饿感都异于常人。可其他人呢?”他目光锐利,“墨墨、孩子,他们还是纯粹的、需要稳定物质基础的人类!你让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外面零下十几度,二十度的寒冬,你怎么解决取暖?”

他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反而带着一种悲悯的、循循善诱的腔调:“我这里,有最专业的医疗组,随时待命。产房是无菌恒温的,新生儿监护设备一应俱全。食物供应虽然算不上丰盛,但绝对均衡、安全、有保障。水电暖气,全天二十四小时。干净的饮水,甚至储备了一些适合婴儿的营养补充剂……”

他摊开双手,目光扫过这间设施齐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然后稳稳地落在我脸上,语速放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不必每天冒着被丧尸撕碎、被同类劫掠的风险,在外面累死累活、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找到一天的口粮。不用在寒夜里担心冻死她们母女。不必眼睁睁看着孩子啼哭却连块干净尿布都拿不出……我这里,什么都不缺。这些现实的、关乎她们生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面对的问题,难道不是比你虚无缥缈的‘自由’更重要?这里的条件,不比你幻想中的外面,好得多吗?嗯?”

“我……”这个音节在我喉间滚动了无数次,终究未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汹涌而来的画面挤满了脑海:墨墨抱着饿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在寒冷破败的废墟里瑟缩发抖;她苍白的脸在病中痛苦地扭曲;我自己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中狼狈奔逃,只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

叶枭描绘的地狱图景是如此清晰,如此具有说服力,将我那些为了家庭考虑的、带着牺牲意味的决定,映照得像个自私而愚蠢的幻想。巨大的愧疚感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我,像冰冷的藤蔓勒紧了心脏,几乎让我喘不上气。

“别急着给我答复!”

就在我以为这窒息的压力要将我压垮时,叶枭带着笑意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像一道切断绳索的指令。他身体向后靠回椅背,真皮沙发发出轻微的、富有质感的声响。他眯起那双精明的眼睛,那种洞悉一切却又掌控着信息差的从容笑容再次浮现。

“看把你愁的。”他语气轻松地话锋一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你能安心留下、心甘情愿的好消息!”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连窗外隐约的警报声也消失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脚下的地面正在悄然倾斜,即将把我卷入一个无法预知的漩涡。

叶枭不急不徐地拿起茶壶,又给自己续上半杯滚烫的茶水,白气蒸腾,模糊了他嘴角那一丝得意的弧度,却让他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我在你身上——或者说,从你体内这独一无二的半丧尸状态里——稀释并重构出来的东西,”他轻轻摇晃着茶杯,澄黄的茶水在杯中打着旋儿,“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批量生产——像你一样的半丧尸了!”

“批量……”这个词像冰冷的锤子砸在我心头。我的存在,这独一无二的、饱受痛苦挣扎才适应的状态,竟成了流水线上的产品?指尖无意识地刺进掌心,留下微小的月牙形印记。

“不过,”叶枭注意到了我瞬间的僵硬,笑容更深,带着一种更正定义的优越感,“我不再称呼他们为‘半丧尸’了。这个称呼太消极,太原始,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他放下茶杯,双手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摆出宣告重大发明的姿态。

“因为,”他特意停顿,目光灼灼地锁定我,像是要我记住接下来每一个字,“相比于你这个万中无一的、作为‘源头’存在的原始半丧尸母体,他们……”他加重了“他们”二字,“只是一群安全的、可控的、拥有了活性强化病毒(Active Enhancement Virus, AEV) 的人类而已!”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某种宣告新纪元般的狂热:“我称他们为——新人类(Neo-homines)!”

新人类……这三个字如同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席卷过我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冰冷、坚硬,充满了人造物的规划感和隔离感。它剥离了“半丧尸”这个称呼里暗含的个体挣扎与悲剧性存在,将其异化成一种被批量制造、打上标签的“改良品”。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垂落,凝固在自己那只异常苍白、几乎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背上。那里的皮肤细腻得近乎透明,却又带着远超常人的韧性——这曾经是被病毒扭曲的痛苦证明,如今在叶枭口中,却成了价值连城的、可以用来创造“新人类”的原材料和蓝本。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恶心与荒谬感的洪流冲击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存在的意义,似乎就在这轻飘飘的宣言中,从一个人,被扭曲成了一个可持续开采的矿藏,一个可以复制的模板,一个……“母体”。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我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叶枭依旧笑容可掬地坐在那里,像一只耐心等待猎物落入蛛网的蜘蛛。他那平静如水的表象下,是对权力、对“进化”、对掌控一切的赤裸裸的欲望。

“所以你还要我干什么?”

“干什么?组建一支新人类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