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我快疯了……”
“我还是怀念我们几个那会儿满地跑,现在安全是安全了,真没劲啊!”
龙小月的声音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烦躁和空洞,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仰头灌酒,酒瓶早已见底,瓶口在她唇边徒劳地倾斜着,只淌下几滴残酒,在她脏污的领口留下更深的印记。
那个角落里微弱的火光还在跳动着,仿佛一个倒错的祭坛。油脂滴落发出的“嗤嗤”声像小针一样扎进人的耳膜,那股混合了腐败、焦糊、血腥和一丝诡异肉香的恶臭,像粘稠的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成了酷刑。那个佝偻的身影已经将那块处理过的“食材”固定好,火光映照着他麻木的、专注得可怕的侧脸,映着他眼中倒映的、摇曳的、象征着一点点“生机”的光点。
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情绪猛地冲上我的颅顶,带着半丧尸特有的那种躁动和对血腥味更敏感的本能。我胃里翻江倒海,灼烧的劣酒混合着眼前这非人场景带来的极度恶心,烧得我喉咙发紧。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手掌,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住喉咙里那股想要咆哮、想要撕碎眼前这扭曲一切的冲动。
“疯?没劲?”我转过头,死死盯着龙小月。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砂纸打磨锈铁,每一个字都刮着喉管里的灼伤,“你看看他!” 我猛地指向角落那个身影,指尖因愤怒和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看看他在‘安全’地干什么!这就是你他妈所谓的‘没劲’?!”
我骂完突然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戾气,明明我很冷静来着……
龙小月的目光终于被我的低吼拽动,从虚空中猛地聚焦在那个角落的佝偻身影上。那副专注的、仿佛在准备人间至味的姿态,那块在火上缓慢变色的肉块……这一切清晰无比地撞进她的视野。
“轰——!”
像是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弦瞬间崩断!龙小月脸上的醉意、烦躁、空洞,所有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那张总是挂着满不在乎、嬉笑怒骂的脸上,第一次毫无遮挡地露出了狂怒和扭曲的痛苦。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眼睛瞬间布满红血丝,充斥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我操你妈——!!!”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啸撕裂了房间的死寂,远比她之前所有的狂笑都更加凄厉、绝望。几乎在吼声炸响的同时,她手中那个沉重的空酒瓶,带着破风之声,如同裹挟着她所有压抑的、无法承受的末日恐惧,狠狠地砸向角落那个佝偻的身影!
“砰——咔嚓!”
酒瓶精准地砸在男人的额角!钝重的撞击声混合着玻璃炸裂的脆响,像一个爆裂的音符在黑暗中炸开。烛火剧烈跳动,几欲熄灭。粘稠的血液几乎是立刻就从男人被砸破的额角涌了出来,混合着残留的泥污和酒液,糊满了他半张麻木的脸。蜡烛头终于支撑不住,滚落在地,微弱的火焰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不甘地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流淌的粘稠液体和黑暗无情地吞噬。
房间里最后一点光线消失了。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降临。
只有角落里男人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还有玻璃碎片在地上滚动发出的细微声响,成为这无边黑暗里唯一恐怖的注脚。
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彻底打懵了。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吃痛的惨叫,只是在最初的撞击后猛地僵住,然后,那具原本就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僵硬地抬起那只没沾血的手,似乎想去碰触额头的伤口,又像是想确认自己还活着,沾满血和泥的手指在黑暗中徒劳地摸索着。自制的铁签还插在那块勉强烤了一半的肉上,随着他身体的颤抖,那块肉块在残余的火星和黑暗里模糊地摇晃。
龙小月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酒瓶脱手的瞬间,仿佛也抽走了她最后一丝站立的力气和所有疯狂的怒火,只剩下巨大而冰冷的空洞和脱力感。她站在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但那股强烈的绝望和崩溃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混合着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
我也僵在那里。黑暗中,半丧尸的感官变得异常清晰。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味,混合着之前烧灼皮肉的焦糊味、劣质蜡烛的蜡油味、垃圾的腐臭……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鼻腔,缠绕上我的神经。牙齿隐隐发痒,一种源自血液深处的、对热腾腾血肉的渴望如同电流般窜过脊柱,又被残存的理智死死摁住。我能感觉到自己喉咙在不受控制地耸动,肌肉紧绷得像块石头。黑暗掩盖了我因竭力压抑本能而扭曲的面孔。
“打他有什么用……”
“艹,打你啊?”
我嘶哑的声音在浓稠的黑暗里几乎散不开,像一粒微尘掉进深井。喉咙里的灼烧感被浓烈的血腥味激得更甚,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带着锈味的咸腥——不知道是角落那个倒霉鬼的血飞溅过来,还是我自己牙龈因压抑本能而渗出的血。
黑暗深处,回应我的不是预料中的激烈还口或崩溃哭泣,而是一种让人更加心悸的、诡异的寂静。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是声音。
“对不起,我喝多了……”
“等墨墨怀孕完,我们就走!”
“嗯……我就那么一说……”
那个倒霉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走了,带着他的烤肉一起,还有整个小酒吧最后的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