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郁笑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
“张佳栋你说话颠三倒四的,什么吴家的十遍家训,十遍吴家的家训是不是。”
她侧头看他,语气里夹着难得的调侃,
视线随着张佳栋一瞬转移,随后又落回自己这边的座椅扶手。
吴澜只是含笑,没再插嘴,她把手掌松松搭在腿上,
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人行道灯光,在玻璃上打出斑驳的亮影,
只在张佳栋的话音落时浅浅冷了下眼。
张佳栋哎呀一声,抬手挠挠后脑勺,额前碎发晃了下,
笑着瞥向吴澜和司郁,一副自知理亏却难掩得意的样子,
嘴边不由自主还留有前一句话尾音。
几个人笑闹间,车内的气氛透着松散自在。
燕裔坐在前面,一只手握住茶点篮柄,另一只手抻了抻西装袖口,
然后才把老爷子吩咐路上备的茶点缓缓拿出来。
他将食盒稳稳搁在中控台旁。
面前的水晶桌面上,色泽柔润的瓷盘、玉色碟碗逐次堆叠,
很快被各色糕点点缀得错落有致,
清晨透进来的车厢光把油亮面的表层映得更显诱人。
三个小辈本来正谈得起劲,见到茶点铺开,
声音在空气里戛然而止,就像突然有人按下静音键。
吴澜扫视餐盘边缘,司郁眼神短暂停顿,气氛变得柔和下来。
吴澜和司郁,不约而同抬眼望向燕裔。
吴澜眼中带着探询,手指轻抵着膝头。
司郁则慢慢放下手机,眼里隐隐杂着笑意。
燕裔低下头,睫毛投下淡影,他细致地把糕点盒推向司郁面前的位置,
袖口整洁仿佛连个褶皱都没有。
每推一下,动作隐含几分恰到好处的克制。
“吃吧。”他说话时语调微低,指腹滑过喷香糕点的盒沿,
手背触到一丝糖粉残渍,
下意识擦掉后才静静收回。
说罢,刚泡好的热茶泛着雾气,他拎起杯沿,茶汤琥珀色,在车灯影下变得温润。
燕裔将杯盏轻置到司郁手边,带出水汽的微微暖意。
司郁原本边说边用指尖拖着手机屏幕翻页,掌心接触玻璃壳时感到一阵凉意,
她的眼神偶尔溜出车窗,脸上浮现尚未清醒的倦态。
身体略微前倾,额间头发轻落耳际。
糕点的甜香迅速充盈在狭窄空间里,良久未散。
司郁没有马上动手,先稍微凑近鼻尖,呼吸拉长,
软糯气息顺着暖流钻进鼻腔,
她下意识耸耸肩,语气也随之懒懒的。
“哎呦,今天这点心谁订的?”
张佳栋哈哈一笑,掌心在方向盘上停留片刻,随后停车。
他动作干脆地拉开车门,与司机交换位置,又顺势坐到后排靠近众人。
刚入座时,视线扫过车厢,脸上笑意未散。
他靠近茶点盘,嗅到味道骤然提神,
眼里的惊喜没法藏住,语尾骤然扬高。
燕裔手腕旋转,将最上面那只桂花糯米团夹出,
用瓷夹灵巧放到司郁面前的小瓷盘中。
他此刻身形微微前倾,碎发遮住眉梢表情,让整个动作显得无比专注。
他眉眼低垂,下巴微收,影子在脸侧被稀释。
盘子递过去瞬间,侧目瞥了司郁一眼。
眸光里藏着藏不住的安静与深沉,
微不可察地停留片刻,然后很快收回视线。
司郁斜倚在座椅靠背上,发梢随车晃动,
她歪头贴了下脑后枕边,嘴角挂着戏谑,
把手机随手放到膝盖。
她用食指绕动小瓷盘边沿,不紧不慢开口。
“谢谢小燕叔叔,这么殷勤,不会是怕我饿晕吧?”
话音里透着柔软不正经的玩笑味,
语气拉长,尾音轻轻上扬。
燕裔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任何言辞。
指尖松开筷柄后极有分寸,从甜豆手旁把一块椰汁糕轻移动到空盘中。
动作静悄悄地避开了女孩的手,
茶点之间多了道小小的距离。
于是司郁注意到,他将盘中的糕点分配得一清二楚,每人碟中种类截然不同。
司郁碟里皆是常见家常甜品,可以说没有她不喜欢吃的;
而别人则都有,没管别人爱不爱吃。
只有细心才会发现端倪。
吴澜目光擦过分盘,唇角勾起的笑意像只留了一半,
没有点穿什么,只是低头取了一块点心。
“烫吗?”燕裔话出口时,刻意压低音量,仅让司郁能听见。
他拈茶盏递至她手边,掌心覆在杯底,
用拇指感受瓷片的温度,无声检验。
他声音温和,短促,不留余地。
车内其他人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不烫,放心。”司郁话音带出一点漫不经心,把杯沿稳住。
“你现在比爷爷还啰嗦。”
尽管如此,
手还是老实夹起盘里的糯米团,咬下一角。
柔韧糕皮入口,脸颊悄然鼓起来,睡意一扫而空。
她眼梢滑出一点惬意的波澜,瞳仁里浮起琥珀色的慵懒兴致。
甜豆昏昏沉沉地靠在司郁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忽然小手伸出去,想要摸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身边的安全带低低摩擦座椅皮面。
燕裔观察到甜豆的小动作,立刻俯身用一只手握住他怀里的兔子布偶,把它稳妥抱好。
他将另一只手绕过甜豆后脑,动作极轻,护住孩子。
下颌线在光里收得更紧,侧头避开司郁的注视。
只剩下侧脸留给车厢里的其他人。
只一眼,
司郁嘴角勾起一点嘲笑似的轻佻弧度。
“燕总这家长范做大了哎……”
张佳栋自说自话,身子往后一靠,
脸上憋着笑,嘟囔。
“小孩都馋成这样了。”
他扒拉下袖口,看一眼还没分到的茶点。
“你馋也直说。”司郁没好气地怼,挑眉间带着几分戏谑。
她夹起一块糯米团,用牙签叉好后弹了弹,对着前面递出。
“好了,少贫嘴,这儿给你留了一块,不许跟甜豆抢。”
语气不疾不徐,动作里透着自然的照应。
“有你在,谁敢抢小孩子的?”
他一边接过点心盒,指尖轻掂着盖子,一边微侧身望向燕裔,嘴角含笑,挤眼示意。
话音柔和却带着调侃:
“小燕叔叔,要不要你再安排一下甜豆什么时候喝水啊?家里头哪个保姆有你专业。”
说完后,他手指不自觉在膝上点了点。
燕裔没有理会他的打趣,只是低下头,专注地分配剩余的饼干。
动作平稳,几乎不出声。
稍后,他伸手把小甜豆的毛绒帽细致地往下拉了一拉,
确保帽檐正好遮住孩子的额头。
车厢里空气流动变得凝滞,窗外阳光打在车内,轮廓清晰。
燕裔动作娴熟而拒人千里,令一时间车内安静无声。
他身上的距离感明显,不多言,只有包里的塑料袋发出微弱摩擦声,在沉默中更清晰。
吴澜将纸巾递过来,举止带着自然温和的气场。
他目光环视车内,既不过分停留,也不让人觉得疏离,语气温润如常,显得无懈可击。
他视线划过司郁与燕裔,安静地等待回应,脸色松弛,
车内的竹纹反光隐约投射到他的指背。
司郁略微挑眉,唇角扬起,带着懒意取笑道:
“你要是也学着照顾我,这趟真变成婴儿班了,我可能直接躺平装睡。”
话落后便倚着椅背,双臂随意交叠。
吴澜听后笑起来,食指有节奏地轻触桌上的纸抽,但并未直接回答。
他语气从容,“你要睡我负责给你遮阳,绝不开窗。”
说完还将纸巾盒推近司郁一边。
张佳栋大声起哄,身体微前倾:
“还能不能愉快玩耍啦?说好的山庄解锁惊喜项目,这架势根本出不去几步——”
他的嗓音让车厢空气涌动起来。
司郁发出短促啧声,抬头望向窗外,日光正刺进车厢,令她半眯起眼。
语调懒散地卷回来:“你再吵等下真让吴澜开十遍家规循环播放。”
说话间将头搭在椅背上。
张佳栋像认输般往后一倒,肩膀松弛:“那我宁愿听歌!”
随着动作,手机在怀里碰撞发出轻微响声。
途中,景物在车窗外闪过,城市远景逐渐消融进雾气。
保姆车驶进城市边缘,慢慢停至山腰附近。
沿路传来木槿和皂荚淡淡清香,随车辆移动,香气混杂在晨间新鲜空气里,
太阳一点点爬高。
窗玻璃外,金色晨光摇曳,
陌生景致在视野中起伏不定。
抵达后,众人依次下车。
司郁脚步轻松,在台阶上随意伸了个懒腰,沐浴着阳光,更显闲适。
裤子边缘沾染了些晨露。
燕裔走在队伍最后,步伐稳定且未刻意靠近任何人,影子拉长在地砖上。
他仿佛与同行保持着分寸,但每一步又精准地跟在大队之后。
当众人穿过大堂走向电梯时,队伍难免有些散乱。
燕裔在不经意间贴近司郁身后,距离恰到好处,仅有一步之隔,并未发出声音。
旁人未必注意,而司郁则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存在。
吴澜一边牵着甜豆的小手,步履从容,轻声对司郁说道:
“手续我去搞定,你们先在休息区坐坐。”
他说完后,抬手理了下甜豆的袖口,表情自然。
司郁应了一句,转身走向休息区的沙发,手臂随意拂过褐色扶手,
坐下时裤腿带着点湿气,将补光灯下的光斑隐约映在衣角。
就在这时,有位穿着制服、神情拘谨的经理模样的人迎上前来,
与众人保持着合适距离。他面部紧绷,语调克制:
“请问您…是吴先生一行吗?庄园分区已经预订了四合院套间,车库及花园均已布置好。”
说完后双手紧握在腹前。
吴澜转脸,姿态谦和,语气平稳无波:
“劳烦了,我一会补登记。”
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神态不疾不徐。
“客气客气!知道您几位喜欢动物区,位置离园子近,但您放心绝不会有味道,而且甜品也是最新送到的,如果晚上有想法,可以申请花园专属围炉酒会。”
经理赶紧回答,脸上谄媚溢于言表,
又认真介绍餐具细节,连杯子摆放都一一解释。
张佳栋看着这样场面,嘴角压低,调侃道:
“这才是‘被服务’的感觉。要我说,吴澜你干脆发发善心,让大家一起进豪门算了。”
说完,用手拨了拨头发。
司郁用指腹推了下鼻梁,动作漫不经心,身子微微后仰,回道:
“又在胡说了,你自己不算吗。”
声音不紧不慢,带着点打趣的味道。
话落之后,燕裔拾起司郁身侧的包,动作不蔓不枝,将包带整理齐整。
他手指收拢皮革边沿,捏住包扣时力度几近苛刻,
那瞬间关节略微泛白,但面上毫无异样。
燕裔收拾完毕,动作压得很轻,没有看任何人。
后来,他悄无声息地站定于司郁与经理之间,沉默中紧守位置,
将自己的存在隔断在两人之间。
“房卡。”他冷声道,语气干净利落,唇线并未有太多弯曲,
身上自有一股隔绝的距离感。
工作人员愣住,指尖下意识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随即低头把房卡递出,动作略显拘谨。
燕裔接过卡片时,目光落在卡面上,他微微偏头,
手指之间托着卡片打量片刻,腕间肌肉微不可察地收紧,然后将房卡递向司郁。
指腹擦过彼此掌心的刹那,只停留极轻极短,足够疏离,
就像他们之间被无形屏障围住,
仅余一道藏匿其中的专属占有。
吴澜收拾好资料,从前台旁侧身靠近,肩膀轻碰柜台边缘,
带着不动声色的笑意,转头对司郁低声问:
“晚上可以围炉烧酒,你敢带我买醉吗?反正房卡现在在我手里。”
司郁没立即回应,只轻晃手中的背包带,目光移向吴澜,
语调拉长却听不出喜怒:
“怕你酒量不行,喝多了闹场吧。”
张佳栋笑嘻嘻凑了过去,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自来熟地道:
“想喝酒找我,可不能怂场啊,这儿我陪你!”
司郁瞄他一眼,嘴角向下压了压,
“你最大特点就是抿两口酒,脸色能换好几轮。”
就在这时,吴澜绕过桌角收拾完票据,声音温和又带点主场气势——
“下午去哪儿都随你们,不过晚饭必须见个面,大家给我几分面子,我还是得听爷爷安排。”
司郁没争辩,笑意在眉眼间一闪,单手插兜,挑了下眉角,嘴唇勾动出几分调皮:
“吴老师,我们既然合理分工了,是不是小组长也能批个‘自由活动’?”
吴澜看看表,又看看众人,目光柔和却有分寸感,
“午饭前你们自便。两点整集合,谁迟到罚节目,别怪我没提醒。”
“成交。”司郁拍了下手,揽起行李袋率先迈步,鞋跟擦过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动作果断。
她刚跨出门,有微弱的脚步紧随,侧身时,有一道淡淡的身影和她维持始终如一的半臂距离,
燕裔走在旁侧,但保持安静守护的位置。
两人相对无言,周围有行人偶尔投来好奇目光,却没人敢多嘴,
只有燕裔深邃的视线隐约流露出一些秘辛。
楼道外侧传来阵阵说笑,大堂经理走近,引导几人参观大厅格局和景观布置,
周围空气透进些园艺的青草气息。
这时,小小的甜豆突然拽住司郁的手掌,用柔软的指节指向园子偏东角落,
眼睛亮晶晶望着她,意思简单直接。
张佳栋大声起哄,猛一挥手,
“甜豆决定,小郁别板着脸啦,跟孩子玩玩嘛。”
司郁嘴角一扬,顺手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朝燕裔眨眨左眼,
下巴微扬示意他牵孩子走一趟。
燕裔捕捉到她的神情,目光微动,片刻后弯下腰对甜豆低声:
“甜豆,回房先收拾东西,不许乱跑。”
声音虽平静,却自带不容置疑,
他的手掌落回裤侧,指尖收紧把孩子拉了回来。
吴澜靠在门框边,布满笑意地补一句:
“好,大家别乱跑哈,我这有手环定位器,等会儿每人发一个。”
他摆弄着手上的小袋子,把定位手环分给众人,补充,
“不是要监控你们,就是图个安全。”
司郁举了举手里的房卡,唇边浮起调皮的笑纹,冲吴澜道:
“放心,你真不怕我迷路?赞助商专线就找你扛!”
张佳栋在一旁憋不住乐,嗓门压低却带兴奋:
“都跟我混,半路走捷径,刺激又快活。”
司郁假装斜了一眼,把房卡丢进包里:
“你要敢带岔路,看今晚谁敢回自家卧室睡觉。”
张佳栋见状,顺着话头:
“真要睡不着,能跑你房间聊到大天亮吗?”
说完,他声音刻意拖长,脸上带笑,隐有点点顽皮意味。
燕裔停下脚步,低头盯着他,眸光冷静而深,唇线紧致沉稳,
没有出声,但那一瞬间空气,好像都紧了半拍。
司郁察觉到甜豆神色间的异样,脚步停下,抬手近前弯腰轻揉了揉小脸蛋。
她语气平静:
“走,一会儿我们逛动物区,边走边聊。”
指尖在甜豆的颊侧落下片刻后收回,
“张佳栋想搭伙,你看归不归队?”
院外传来拖箱的细响,司家带来的保姆与山庄的服务员动作麻利地把行李搬进院落,
分门别类地在门廊下整理摆放。
木地板上偶有轻微振动。
落地窗敞开着,清晨的阳光和青草带露的气息随流动的空气一同漫进室内。
屋内温度略有提升,光影在地面和墙角游走,
未洗的空气清新得让人微微屏息。
四合院中,中央那棵刚冒嫩叶的小槐树被晨光覆盖,
枝干上新叶闪着青亮。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远处偶有鸟叫声。
树下已整齐地摆设好茶几和几组藤椅。
杯盏洁白透净,细腻瓷面将光线反射成柔和的余晖。
点心切得小巧规整,叠放在瓷盘上,花瓣装饰点缀其中,
颜色浅淡不艳,却衬托出份暖意。
司郁第一个走向藤椅落座,长裤顺着膝盖弯出的姿势自然铺展,
坐姿松弛但端正。
她略带倦意地斜倚在椅背上,唇角始终挂着一点宽容的懒散,好整以暇地环视庭院。
吴澜顺势伸手拍了拍椅子背部,又随手理好桌上的纸巾盒,自觉退至树荫边缘,靠近阴影停下,
目光始终跟着司郁。
眼神里隐着笑意,神态宁静。
张佳栋按捺不住,随手抓了一只蜜豆团子,塞进口中,
咀嚼间嘴角沾了点粉末。
他边吃边环顾四周,打量院子的布置,声音微哑:
“这地儿是真会过日子,咱们能不能在院子里烤串?吴澜,晚上给安排上!”
说完手还在桌面乱敲两下。
吴澜轻扬眉,语气松弛:“你要能不再抢大家的零嘴,一切都好说。”
说话时顺便将茶罐推远了一些,避免手边食物被抢。
“哎呦我不就是路上多吃了一点吗。”
张佳栋佯作无辜举手,动作摆得板正,坐回椅子姿势收敛了一些。
话音刚落,他又偷偷从桌边取了一只牛乳挞,
动作藏得并不利索,被燕裔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院子里安静下来,偶有风过,树影在地砖上晃动。
司郁右手指尖转动着瓷杯,青涩釉色低调流转。
她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视各处,茶香混着果点香气,她的视线最终停在燕裔身上。
燕裔安静地坐在甜豆旁,长指稳稳地托着孩子的后脑勺,动作温柔。
另一只手慢慢撕开松子糖纸,将糖块一粒一粒剥好放入掌心。
他语气淡然中隐含耐性:
“知道为什么松子能这样藏壳吗?”
指尖轻推糖壳,
“自然生里的壳保护着里面的仁,像我们现在把院门关着——安全,知道吗,要随手关门。”
声音不大,院外飘进来的微风将话语衬得清晰。
甜豆仰头,每吐个字鼻尖就翘起一点,奶声奶气地点了点头。
空气里浮现一阵甜意。
燕裔垂眸盯着她,短暂地沉默,唇角刚柔和些许:
“不许乱跑,也不能信陌生人。”
话音落下,他手指熟练地掰开糖纸,
把半颗糖递给甜豆,动作里透着轻微的克制。
阳光从院中洒在他侧脸,轮廓清晰,莫名让人觉得安定可靠。
他刚才说话的严肃,此刻在环境和动作衬托下已变得淡雅,
使氛围从警觉过渡到舒缓。
司郁捕捉到画面里无声的温情,嘴角不经意抬起。
她神情冷淡而控制得当,只是下意识调整坐姿,
双腿交叠,额侧点着槐树影下斑驳的阳光。
吴澜用夹子夹了一块新鲜柠檬塔,动作利索,
将甜点安放在司郁手边,声音轻缓:
“刚做好的,好像还热着,你要不要试试?”
他说完用筷头整理了一下盘子边角,
目光专注,期待回应。
司郁挑眉望他,“你就不怕再被说成温室管家?”
声音里微有打趣。
吴澜撑着杯沿,指尖在瓷面上停留了一瞬,才答:
“总要有人专门占点贤惠的名额。”
说话时动作略松,呼吸沉着。
而且他并不介意成为司郁的管家。
张佳栋终于忍不住,坐姿往前倾,声音提高些插话:
“司郁,你该学着给人家点回应,咱们澜哥多实诚,别光顾着吃啊?”
他故作正经,手却又按在桌布边,停了一下才平复。
司郁依然没理他,只是一双杏眼微微半眯,睫毛低垂,瞳色变得幽深难辨。
她盯着燕裔,没有移动目光,慢条斯理地挑起一块细糯糕点,
于唇畔停留片刻,呼吸均匀,动作不疾不徐,随后才咬下一口。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点恣意。
燕裔指节分明,缓慢地将甜豆半蓬松的小头发一根根捋顺,动作轻柔。
甜豆偏着头不太配合,他另一只手自然按住小孩肩膀,姿态显得稳当。
淡黄色日光静静洒在他们身边,映出发丝细微的轮廓和他衣袖整洁的褶线。
侧眼见她咀嚼迅速、脸颊鼓起,燕裔语调压得更低,声音像被屋内的安静氛围裹住:
“嚼慢点。”
室内寂静里,这句话没有刻意加重,也无刻板的命令色彩,更像是一句习惯性的提醒。
他说话时,眼尾余光余留在司郁动作间,
难辨其情绪中是否掺杂了责备,只剩下克制的清冷。
司郁舌尖绕过牙缝,说话带着点拖音,
“你担心什么,小朋友才会呛到吧?”
她说完,唇角沾了芝麻渣子,下意识用指尖飞快一抹,
目光随即擦过燕裔,
俯身为甜豆把毯角拉好。
视线掠过那床毯子,熨贴得平整,四角齐整,两边严严实实贴在孩子身体两侧,
连抽褶的位置都对得齐全。
毯子下方,燕裔长臂保持着松弛的弧度,护在甜豆靠背后方。
他只需微倾上身,就能让小孩随时有所依靠。
这一切显得不动声色,如细雨落地般静默,
没有急促的言辞,也无堆砌温存。
整个动作铺展在房间清浅的光影里,慢慢渗进空气,
却结结实实撑起眼下的安稳。
吴澜瞅不过去,笑着摇头,忍不住打趣:
“燕叔叔这是带娃专业户,把小朋友赶紧困住,看起来比小动物区那几只羊还怕人。”
她转着手上水杯,声音轻缓,在桌面敲了一下增添气氛。
张佳栋眼里闪出几分调侃,赶紧附和:
“哪有!我觉得咱们燕叔叔戴围裙下厨肯定也超行。”
说着干脆一拍桌面,仿佛真要决议什么,故作认真,
“小郁,要不今日主厨让燕叔叔上台?”
司郁懒洋洋换了个靠枕,眼神从茶盏移回张佳栋,
“他要真进厨房,今晚谁敢用?”
她语调松弛,手指屈伸按了按枕角,像在配合玩笑。
末了忍不住摇头,张佳栋真是疯了。
老开燕裔的玩笑,
燕裔的脾气看起来有这么好吗?
嬉闹的话音落下,司郁却若无其事看向燕裔,目光不会太直接,
却在对方眉眼之间反复逡巡。
空气于片刻凝滞,每一次小小的停顿,都似乎在揣摩燕裔神色里暗藏的锋利与收敛。
燕裔没有回应大家的调侃。
动作简练地持起陶瓷茶壶,为自己续上一盏,
又打开壶盖,热汽飘起。
他重新为司郁倒满,相当自然地将茶盏推过去。
袖口卷到腕部,露出骨节带着力量感的线条,
却克制地保持礼貌距离。
他神情没有过多波动,只是在落下茶杯时,
眼睛略停留在司郁微曲的手指上,
唇角微动,终究隐去了欲言。
甜豆见大家不再说话,从燕裔怀里下来,悄悄往司郁那边挪近了一些,睫毛轻轻扇动,不时望向门口,渴望着离开椅子的机会。
燕裔微弯腰,语气依然平和:“吃完点心,睡十五分钟,醒了陪你出去。”
他说话时把孩子拉了回来。
房内空气流动很慢,吴澜从椅子边起身,侧头对司郁浮出一个淡淡的笑,自然地说:
“你们慢聊,我去问今天有没有其他安排。”
动作轻快,步伐踏在地砖上带出低低响动,
为浓稠的氛围带来一丝变化。
司郁嘴角轻扬,真假参半地半抬声音:“要是有事,让张佳栋陪你?”
她说这话时,顺手理了理树下的装饰织物,动作和表情都难辨认真与玩笑的界限。
张佳栋双手环胸,立刻大声表态,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小菜一碟!”
肩膀向后一仰,混不吝的神情摆出来。
燕裔收回头,微低视线,随意扫了司郁一眼,那眼神未久驻便滑开去了别处。
指腹还搭在茶杯沿处未移开,忽而又伸手,
将装着糕点的小盘朝司郁这边推了一下,像是不留痕迹地递送。
司郁察觉动作,停顿了一下,顺势抬眸,对上燕裔略警觉又淡漠的目光,
两人眼神短暂纠缠,空气像被拉紧。
这时张佳栋突然提高嗓门,露出想活跃气氛的模样:
“马上集合看动物区啦,燕叔叔还带不带甜豆?”
一句话把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和微妙一扫而空,喧嚣擦亮空气中的纤细静谧。
司郁收回目光,笑着下意识揉了揉甜豆发顶,语气里带点调皮:
“当然带,今天谁要是掉队迷路,就罚今晚干活。”
动作自然而然,似乎把气氛又拢回到团体的松弛状态。
吴澜刚好转身,玩笑道:“那感情好。”
张佳栋忙应声:“谁怕谁,你说的,我可不是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