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澜转了转视线,扫过身后安静的小道,慢慢收回目光。
司郁提了一句后面没见到人,话音里略有滞碍。
张佳栋的注意全在猴群上,刚才手里提着的香蕉在稍一低头时,
被一只灵巧的小猴子快准狠地抢走。
他条件反射想夺回来,猛地一抬手,却被两只猴子扯住袖子。
猴笼前,日光在栏杆缝隙中斑驳闪动。
张佳栋和几只猴子递来推去抢香蕉,动作幅度不小。
一旁堆着游客遗弃的塑料袋,纸屑随风轻飘。
张佳栋抓空一次,不甘地往前窜了半步,
猴子们迅速后退,尾巴甩得飞快。
司郁站定,肩膀放松下来,有意无意地瞄向园门方向。
阳光照到她脸侧,让表情愈发不易分辨。
她正要回身,脚步未动,吴澜一把握住她手臂,他拧眉,小声提醒:
“你瞧,他快要和猴子打起来了。”
声音克制,尾音里含点低低的笑。
吴澜手指微紧,眼神定在张佳栋身上,
这种拦人动作对平时的他来说颇为少见,
谦和外表下带着一丝破例。
短暂的踌躇从他手间传递出去,
像是下意识的不赞同回头去找孩子。
一只猴子跳上张佳栋的肩头,又伸手去够香蕉皮。
张佳栋没防住,僵住动作,呼吸急促,
转头和吴澜对上视线,
又冲猴子喊:
“哎呀,臭猴子!那香蕉我刚买的,还没吃一口!”
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失控和不甘,在空旷的园子里显得突出。
几只猴子发出尖锐杂音,地上的沙砾被踢落石板。
吴澜站得笔直,脸上的笑意如旧,语调平稳。
他压了压袖口,提醒道:
“佳栋,你跟猴子打什么架。”
声音温柔而有距离,似在哄劝调皮孩子。
张佳栋的动作带着点焦躁,拍打表面被猴子抓出的褶皱:
“我就喜欢打架!”
语毕侧了侧身体,腾出手驱赶猴子,一副“投降”姿势,试图软化猴子们的攻势。
阳光照在他手背上,细汗沁出。
司郁靠在栏杆上,双臂交叠,目光淡淡掠过猴群和张佳栋,眼睑微垂。
“他大概连猴毛都要不回来。这群猴子比你精。”
说完嘴角微翘,事不关己的看戏。
有只猴子踩上张佳栋肩膀,他下意识侧头,牙齿轻咬下唇,但终究没赶开,只能高举双手,
无奈之下耸肩认输,
嘴里嘟囔着,“别抢啦,给你还不成吗?不过兄弟们能不能放我一马,别拽我头发行不行?”
袖口微皱,尘土沾上。
吴澜凑近些,脸色始终平和,眉目间带着耐心:
“猴子欺负你半日,谁让你一路逗它们呢?”
声音略低,微笑中隐约带着调侃。
张佳栋委屈地甩甩手,抖掉黏在袖上的毛发。
“我就皮了一下嘛,它们未免太记仇。”
语调明显泄了气,衣服角落挂着些细碎泥点。
司郁忽然停下倚靠,身子挺直,眉头微锁,她凝视远处,视线在空荡的道路与猴园入口间游移。沉默落下后,她问:
“燕裔和甜豆怎么还没跟上?”
语速稳,但尾音拖得更长,透着迟疑。
吴澜缓缓收手,语气平静:
“大概在后面耽搁了吧。甜豆怕生,说不定走慢了。”
他低头理顺袖口,神色内敛。
张佳栋利用这个间隙,摆脱了缠在身上的小猴,侧身脱力,拍拍灰,
他挤至两人中间,嘴角泛起揶揄之意:
“司郁,你该不会担心得像个老父亲吧?”
司郁扫他一眼,眸光略微明亮,嘴角稀薄地扬起,
吐字淡然:“你信不信他比猴子还难缠。”
话落肩膀微耸。
吴澜笑着看向司郁,嘴边带着克制的温和,
“要不,我陪你回去看看?”
他说这话时,眼神看着恳切,不掺杂多余情绪。
但其实并不想。
司郁稍作停顿,缓慢摇了摇头,语调松弛,
“算了,孩子有自己想看的,想玩的,咱们仨玩吧。”
她说完时倚回栏杆,姿势松散。
猴园里的空气掺杂泥土和潮湿树叶气息,几点疏光撒在曲折的石径上,树影交错,气氛静谧。
偶有猴叫与草丛间窸窣,衬托出园内一片安宁。
此刻几人之间隔着一段随意的距离,各自活动,没有外人打扰。
张佳栋双手用力一甩,把手臂上的猴毛拍掉,嘴里不闲着,带点不忿:
“猴子毛忒硬,打起来忒扎手,还是咱们人家顺溜。”说罢晃着脖子活动筋骨。
他抬头扫视一圈,吴澜依然维持着那副温和平顺的笑容,站姿笔挺,
司郁则侧身靠在栏杆边,眼神飘远,不知落在哪棵大树上。
一看就十分不爱动脑子的样子。
司郁目光侧过去,眉梢略挑,似乎连呼吸都未有丝毫波动。
手指夹在袖口边沿轻敲,淡淡睨他:
“你也就跟猴子较劲还能占点便宜,打人还欠揍。”
张佳栋闷声哼出一口气,两只手插兜,
脚尖踢着身前小石子,气势依旧不落下风:
“跟你打一架不得把我打哭了?你就是那种表面冷淡实际上凶狠的主儿。”
吴澜坐在一旁木椅上,微微偏头,眼角带笑,
唇边的笑意透过氤氲的午后暖光显得柔和许多,
仿佛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些。
他劝道:“吵什么呢,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动物计较?”
说完,吴澜低下头,手掌拂去袖口落叶,整个人坐姿松弛,
自有一派清闲气韵,像是刚要起身去品茗,动作缓慢不紧不慢。
张佳栋本想顶嘴,见吴澜动作悠然,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忍不住吸一口气,只能抱怨地哼了一句:
“山庄包场也没人看着,咱们要不要去别的区闹一闹?”
室外光线透过枝叶斑驳洒下,司郁翻转手腕,
视线从张佳栋身上滑过,带着懒散和明显的不屑:
“猴子这么喜欢你,你刚才也让它们扒拉了,你再去一趟,怕不是要被选作猴王。就这你还要别的区,什么区,猛兽区啊。”
张佳栋听完咧嘴,忍不住发出几声短促的笑,前倾身体,整个人放松下来。
吴澜眯眼望向远处的竹林阴影,眸光落在草丛波动之间。
他迈开两步,将鞋尖打在一块凸起的小石头上,
目光细致扫过绿叶间的微弱晃动。
他的声音慢下来,语调带着几分淡定的调侃:
“佳栋,要是当个猴王,不知道你会不会成群结队带他们抢游客香蕉。”
张佳栋耳朵瞬间竖起,转身坏笑,舌尖舔了下牙齿:
“那我肯定横行山庄,专抢新来的客人,不怕你们没嘴吃。”
司郁没挪地方,倚靠柳树躲进一片浅色树影,指尖无意识地揉着衣襟,
一声轻笑如庭间凉风:
“在这被人当猴调侃当猴子耍,还嘻嘻哈哈呢。”
张佳栋打趣地皱鼻子,胸口喘息加重,大声道:
“我就喜欢当别人笑梗,怎么了?”
林间偶有鸟鸣,从高枝掠落的阳光洒在三人身旁的草丛上。
吴澜忽蹲下身子,撑着膝盖,指尖细致拨开几片宽厚叶子,
动作格外小心,被草叶割到时微微蹙眉。
他侧头唤道:“佳栋,司郁,快来看这儿,有只小刺猬。”
张佳栋听声就扑过来,鞋底在碎石间摩擦响亮,
却被吴澜伸臂稳稳挡住。
吴澜掌心悬于空中,声音低而温和:
“别吓到它,好不容易钻出来。”
司郁这时才走近两步,眼神静静凝在刺猬团成球的身体上,
步伐缓慢却不失警觉。
光线扫过她微微弯下的侧脸,眸色透出罕见兴趣。
俯身道:“不过我记得这家伙脾气不太好。”
张佳栋捏着膝盖蹲下,脑袋凑近看,目光里满是探究:
“等咱们回去了,弄一只当宠物如何?”
“好养活吗?”司郁语气半认真,嘴角藏着看不出的玩味。
张佳栋箍紧胳膊,声音提高,
“这玩意能吃,绝对没问题,你要不敢,我就自己养。”
吴澜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看着那团毛刺,
眼中映着阳光与小动物的倒影,浓重的关注自眉梢透出:
“少闹,这么可爱的动物还是让它自由吧。放在家里,不怕你家里给你翻个天。”
欢快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很突出。
刺猬缩成球,轻挪几步往草丛深处钻。张佳栋刚想伸手,
手臂就被吴澜挡住,只能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正在消失的小家伙。
司郁绕过两步,倚在不远的木椅边,膝盖支着,肘部搁在椅背上,
侧脸被午后的日光映出冷色。
他嘴边动了一下,说话略带调侃意味:
“佳栋不如养只猴子,省得每次来都跟猴群打群架,干脆与猴为伴。”
张佳栋眨眼偷笑,肩膀抖了抖,双手插进口袋:
“猴子太野,指不定哪天把我的零食都抢了。刺猬至少老实点。”
吴澜缓缓起身,手掌撑在长椅边缘,用力舒展肩背。
清晨微凉的风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带着花香和青草气息。
额前碎发被风撩动,拂过眉眼边。
他抬眼扫了一圈,将胸口隐隐的倦意用懒腰细细拉散。
停顿片刻后,语气轻柔地切换话题:
“要不去附近看看梅花鹿?趁没人,在鹿园里坐会儿,也是难得享受。”
司郁原本靠在椅背上,闻言动作里隐约透出些许不耐。
平静起身,俯身顺手拨了把衣摆,修整衣角。
垂眼看了吴澜一瞬,又朝远处望去。
收回视线还是应下吴澜建议:
“鹿比猴安静些,不像你,吵吵嚷嚷能惊跑半个山庄。”
张佳栋听见两人的调侃,挑眉咧嘴,表情生动。
他抬起下巴对着两人晃晃手:
“你们俩都给我看好了,看我今儿非好好玩一场不可。”
三人脚步踩在松软的石子路上。
曲折小路延伸进山林,树叶禁不住风吹,投下斑驳光影,间或有几只鸟雀掠过,
留下短促的叫声。
聊天的声音轻落在静谧山间。
梅花鹿园外,铁栏安稳地将空间围起,里面生长极好。
几只鹿散布在嫩绿草地间,埋头啃食柔嫩青草,
鹿背上的点斑在阳光下不经意闪现。
吴澜无声迈步走到栏杆边,轻微靠近时下意识弯腰,下颔放低,
目光落在鹿群身上。
阳光正照进他侧脸,眉宇间多了层温和的线条,
动作带着天然的温雅。
“这些鹿很乖,一般不会怕人。”
他的嗓音低柔,音调温和,在环境里并不突兀,
反倒多了些宁静气息,像是话语融进了风里。
张佳栋兴奋得两手攀上栏杆,半个身子探出,左瞄右瞄,脚尖不自觉踏着石板。
他把手里的苹果高高举起,冲着离自己最近的梅花鹿晃了晃:
“嘿,过来,给你喂颗苹果!”
鹿果然慢悠悠踱了几步,警惕地甩了甩耳朵,最后还是靠近了栏杆附近。
张佳栋看到鹿走过来,笑容一下子涨到两腮,
嘴角张开成一道夸张弧线,连呼吸都显急促。
“你还挺有本事,动物见了你都来。”
司郁倚在另一侧栏杆,语气淡淡,
眼神略带调侃,带着一点揶揄意味。
“那当然!动物喜欢性格活泼的大哥!”
张佳栋扭头冲他挤眼,自信十足地自夸,动作飞快又直白。
吴澜从口袋摸出一颗红色苹果,递过去时动作干脆利落,
神色宁静,指腹贴着果皮带出阵阵果香:
“记得先削皮,这鹿吃得细致些。”
张佳栋撇嘴,还故意把鼻尖皱成一团:“不是吧,还挑食?这鹿真娇贵。”
他手指在苹果上转了两圈,从裤兜拿出小刀开始i削皮。
司郁眼角一挑,打量了张佳栋一眼,“和你一样嘴刁。”
说完偏头望向远处。
张佳栋咧嘴,臂膀挥得夸大。
动作还未落下,两只警觉的梅花鹿竟猛地伸脖子往这边探头,
鼻翼奋力抽动。
他一惊,倒退了两步,鞋跟磕碰鹅卵石,险些撞到栏杆。
吴澜看着忍俊不禁,嘴角忍不住上翘,再努力正色仍带点笑意:
“鹿见你动作大才害怕,你慢点就成。”
他们随意散步在鹿园小径上,步伐逐渐放缓,肩膀与肩膀平行。
两旁低矮的树枝遮挡住烈日,斑驳叶影铺陈在脚下,绿草被风吹得层层荡漾。
空气里夹杂着青草清甜,土壤回潮的味道随着每次呼吸流入鼻腔,让人精神一振。
吴澜停步,微弯着腰,双手稳稳捏着苹果,从尾端慢慢削起皮来。
指甲划过果皮,发出轻微摩擦声。
他的动作沉稳专注,袖口自然挽起,露出腕部线条。
削完皮后,吴澜摊开手心,将切好的小块果肉递给最近的一只鹿,手势规整。
那只梅花鹿凑过来,鼻腔喷出一道浅浅的热气,
嗅了嗅吴澜手掌,再细心地用嘴叼走苹果片。
整个过程极为安静,仿佛在郑重珍重地品味某种美好。
鹿眼里倒映着人的身影,无声里有些深意缠绕。
“你瞧它吃得多细致。”
吴澜侧头小声说,眸子里盈着清亮光泽,
“真像小姑娘一样斯文。”
司郁双臂交叉搭在栏杆上,半倚着看向他们。
阳光浅淡扫过他的侧脸,唇角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线条:
“你这话让佳栋听了,还不得说你?”
张佳栋正屏住呼吸努力把苹果核往一只鹿嘴边送,
听到司郁质疑当即虎着脸大声反驳:
“胡说!我才不会乱说话!”
虽然这样说,他的背脊却微微挺直,
动作里带着几分孩子气。
刚才那只梅花鹿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把湿润的鼻尖轻巧顶了一下张佳栋的手掌,
然后慢慢低头,用蹄脚轻推,
把苹果核一颗颗拱到地面。
它只留恋那薄薄果肉,
剩下的核分毫不取,显出几分灵气。
张佳栋被“拒食”的动作激得哈哈大笑,他扬起眉毛,
整个人站直,嘴角忍不住上扬:
“瞧瞧,连鹿不吃核儿,真是聪明!”
司郁微微侧身,双臂抱在胸前,目光懒散地扫过鹿群和张佳栋。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动物比你精明,知道什么能吃,什么别碰。”
吴澜把袖口拨了拨,凑近一步,轻轻拍了拍张佳栋的肩膀。
眼里的弧度顺着斜落的曦光带笑,唇边挂着一抹温和:
“还是你太粗枝大叶,没做功课,这鹿的肚子比你健康得多。”
他手指整理着身上的线团,语气不紧不慢,
视线触到远处另一只鹿,补充道:
“我爷爷很喜欢小鹿,所以养的很精细。”
清晨的光线透过树冠间隙洒落下来,斑驳地落在脚下泥土,
一些落叶贴在鞋面。
鹿群开始从四周簇拥而来,有的低头啃草叶,偶尔扬起耳朵警惕听风声,
有的站着静静凝望。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几声细碎蹄音。
他们顺着路径慢慢移动,四周的鹿聚得更紧,
几乎要挨到人身边,柔软明亮的鹿眼直直地映进裤脚间。
路边小鹿甩了甩白点圆耳,轻轻摇晃脑袋,从同伴后伸出头,
鼻尖在空气中抽动,试探着欲靠近,像想偷咬点果皮。
张佳栋俯下身,小心地蹲在地上,手悬停空中迟疑片刻才伸向最近的一只幼鹿。
他眨着眼,发梢晃动,脸上写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们别说,我小时候就想养一只梅花鹿,要是赶上家里愿意养,我绝对天天陪着它玩。”
吴澜背脊挺直,袖口落在身侧,注视着张佳栋向小鹿靠近。
他目光流转,克制又含柔意:
他声音清缓,不急不躁:
“等你真的养了,三天不到肯定被你吓跑。你看,它们多怕你动作大。”
张佳栋一边眯眼回头嘟囔,一边故意缓下动作,
肩膀徘徊不敢前倾。
他用最轻的小声音逗弄鹿:
“小家伙,别怕啊,大哥给你喂点最好吃的苹果。”
说完伸出两根手指,在小鹿绒软的下巴底下轻轻搔挠。
阳光下,他的脸色泛红,动作里藏着小心和稚气。
小鹿最初只抖动着鼻翼打量,原地犹豫,对视一会儿却被指头的触感打动。
它竟主动伸过来,用冷凉小巧的鼻尖碰碰张佳栋的手,
短短的尾巴轻晃,两只耳朵时翘时落,像在讨好。
张佳栋整个人望着小鹿,嘴角咧开,笑容一直蔓延到眼角,瞳仁缩成细缝,
稚气十足地摸了摸自己的围巾,像假期遛娃的少年。
司郁一直站在略后的地方,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衣摆。
她表情一如既往淡漠,但对两个男人和鹿互动的场面,
难得多看了几眼。
此时,两只梅花鹿悄然踱步到吴澜身旁,其中一只干脆用脸颊顶着吴澜的掌心,
撒娇地往他的指缝蹭过去,另一只则轻嗅着衣角,还时不时侧头望他。
“你到底有多少动物缘?”
司郁语气平静,带几分漫不经心,她嗓音低了半调。
吴澜斜睨她一眼,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缓缓勾起唇角,
像是在权衡措辞,随即用温柔的音色说道:
“动物不会辨人心,只看神态温和或是惊扰。你这副一脸冷淡又懒洋洋的架势,小鹿才懒得搭理你。”
司郁没有正面回应,她只是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垂下手。
随即弯腰拾起地上一根干树枝,在脚下的石板上敲了几下,声响消散在清晨的空气中。
张佳栋见到这一幕,立刻接话,语调夸张,故意抖动了下肩膀:
“其实我小时候是操场里的动物王,猫狗都听我的,大一时还帮老师抱过流浪猫回宿舍。只是现在动作大了点,小鹿还是喜欢我的,不信你看……”
他左顾右盼刚打算展示什么,有只落单的小鹿不知何时绕到司郁跟前。
它抬头嗅了嗅司郁的衣角,短暂地停留,脚下踩得土面沙沙作响。
司郁本来视线恍惚,像在出神。
察觉衣角被碰,才低下头,
视线投向那只小鹿,与它对视了一瞬。
她没开口,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
收敛住表情,把手自然地垂在腿侧,
手指放松贴着长裤。
小鹿轻轻用鼻尖顶了一下她的指节,位置很浅,
接下来一瞬闪身退后,在原地扒拉起砂土,
蹄子划出细痕。
张佳栋愣在那里,眼睛睁大,眨眼间扑了过去,叫嚷着:
“哎哟,这鹿不怕你——”
司郁扬了扬眉,声音低沉地夹杂着一缕调侃:
“温柔的,都是被人爱着的小鹿。”
她不是不想理会小鹿,
而是想起自己马上要去亚利地区,
心情沉闷罢了。
最近先生有发消息过来,
行动时间就在下周,
如果理想的话,
希望她三天后就能出发。
只是这些,
别人都不知道。
吴澜嘴角忍不住上扬,将眉梢的弧度微微放松些,缓声说:
“好好体会吧,这些小鹿照顾得很细致,接生时候还有专门的医生负责。”
他双手抚过身上沾染的灰尘,指尖摩挲着衣料边缘。
身旁的阳光穿透树叶在他肩头投下一片细碎的影子。
梅花鹿们渐渐褪去了初时的警惕,踱步靠近三人。
有一只尤为活泼的小鹿,小心翼翼地凑到司郁身前,脖子探得很长,
鼻尖快要碰到她手中晃动的树枝。
司郁略微愣神,眼里浮现短暂的意外,随后手指微微收紧,
将枝条轻巧移向小鹿鼻侧,引得枝叶叶片随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小鹿注意着他的动作,鼻翼抽动,一下蹦起四蹄,追逐着树枝的轨迹。
鹿耳抖动,尾巴甩了甩,围着司郁跳来跳去。
青草间传来拍打和跳跃的轻微动静,为这一刻添了几分安静中的灵动。
张佳栋看得脸上忍不住笑出声,他弯下腰凑近一点,肩膀有些耸起,嘴里打趣道:
“猴子和刺猬都没带你玩明白,结果这鹿你还挺在行。”
他说话时挥了下手臂,不由自主瞅了司郁一眼,嘴角挂着揶揄。
司郁转头,目光扫过张佳栋,没有多余表情,只淡淡道:
“动物之间靠本能,碰上你的嘴皮子早散了。”
语气平稳,却带着惯有的疏离。
她把枝条松开,让小鹿扯走一片叶子。
空气中传来低低的笑声。吴澜随手拍落掌心余下的灰,动作利落。
声音平淡柔和,说:“玩够了吧?我们坐会儿再走。”
三人顺着碎石铺成的小径,沿路拾阶而下,在鹿园一隅的木质长椅上就坐。
步履间,草间残留的水汽黏在鞋底,带上丝丝凉意。
几只梅花鹿慢慢挪过去,偶尔侧头观望,
见三人递出苹果片后便停驻下来,警觉感逐渐消退,乖顺地站立,
温顺地等吃食,连耳朵都垂了下来。
太阳透过斑驳的枝叶,光线变得柔和温暖。
三人身边只余下鹿蹄踩踏在草丛中的零星声响,
四周无人,桩椅上的尘屑在阳光下亮闪,
整片园区清冷安静。
张佳栋靠着椅子,脚下悄悄踢动长椅旁边的小石块,石子刮过石板发出细碎声响。
他环视四周,小声发问:
“这动物园今天只有咱仨,难得自在。不然今晚就在这睡一夜?守着梅花鹿,听着动静入眠?”
司郁把上半身往椅背倒去,手臂搭在椅沿上,眼皮微抬。
语调依旧轻飘:“你倒能说得出口,真守一宿,鹿早跑了个干净,他们有屋子住,咱们露天席地的。”
司郁随口挑起话头,指尖敲了敲手机里的园区地图:
“下一站是水禽馆还是猛兽区?”
说话时眼神顺势投向地图上的标记,如同随意提起。
张佳栋听完立刻窥探地图,精神一下振奋,双手一拍椅子扶手,语调抬高:
“肯定猛兽区!我还想跟老虎合照来着!”
吴澜将原先放在膝上的毛巾随手理顺,语气漫不经心地提醒:
“你可千万别真和老虎较劲,要是闹大了,我们也帮不了你。”
张佳栋闻言仰头大笑,拳头敲敲胸膛,话说得满:
“有你们俩呢,真遇危险,你们准拉得动我。”
司郁眼中掠过一抹讽意,面色丝毫未变,接口:
“真有什么事,我第一个拔腿就跑。”
吴澜看着两人,一个嘴角轻扬,目光转向张佳栋,轻快道:
“佳栋,这一路你嘴可得留神,万一狮子给招惹毛了,可没人来劝。”
张佳栋拍着自己的胸口,话说得直白:
“狮子见了我,都得给安生点!”
语音落下,他下意识抓了下衣服下摆,露出了嚣张的表情。
司郁嘴角随即一勾,语调不屑:“吹牛小心破了。”
她掸掉手心的尘土,将目光收回来。
三人你来我往,仍压低着声音打算着。
就在此时,身后蓦地传来一道熟悉又带着陌生的声音。
寂静中,那声音极为突兀,令三人动作齐齐停滞。
三人的脸色瞬间均有变化,原本轻松的气氛骤然收紧,身体微不可察僵硬了一瞬。
吴澜反应最大,他下意识握紧椅沿,眼睑迅速收紧。
这一刻,他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谦逊与随和荡然无存,第一次被逼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司郁和张佳栋则本能地循声回望,
肩颈微微绷紧,转身时带着戒备和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