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离开了温柔乡,云皎不急着回去,想起慕临川若即若离的态度,她问佣人,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些害怕回去面对慕临川。
他要是和她吵架,和她闹一场都没问题,就这样闷闷不乐,冷淡疏离的样子,对她来说很陌生。
说冷暴力呢,也算不上。
他还给她煮了养生茶,准备换洗衣物,房间里还有她喜欢的鲜花。
自从他搬回来,房间里多了许多生机勃勃的绿意。
云皎抓了抓头发,手足无措。
只好穿过回廊,推开云无心的临时诊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
“站住。”
云无心拉过屏风,将赤裸后背的云澜挡住。
她正在为云澜针灸。
她有条不紊地下针,头也没抬,声音温和,
“自己找地方坐,等我片刻。”
云皎依言坐下,不经意瞄见云澜像刺猬一样后背有纵横交错的鞭痕。
她下意识在心中分析,条状挫伤,机械性损伤中的钝器伤,伤痕呈现紫红色,淤痕未散,是最近几天的新伤。
可是这几天云澜都在庄园养伤,难道是师父的独门疗法?
云澜咬着唇,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在看到云皎的瞬间,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下一瞬,即将接触的视线便被屏风隔断。
云澜幽怨地看着姑姑,云无心扬起手作势要打,瞪了他一眼,
“还想挨打?”
那扇屏风既是保护云澜隐私,也是挡住他不该有的心思。
这几天云无心将他牢牢扣在这里,不许他再作妖。
云澜眸中光亮迅速黯淡下去。
下针很快,在留针阶段,云无心越过屏风,坐在云皎旁边,为她斟一杯清茶,揶揄道,
“看你眉间带煞,遇上什么难事了?”
云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卸下心防,将前几天偏厅监控,和今日之事说了出来。
少见地流露出迷茫,
“我尽我所能给他保护,支持他的事业,难道是我铺的路不够好?”
她的困惑很真切,甚至带着不被理解的委屈。
云无心静静听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屏风后的身影。
你给的,不是他需要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给的,自然是极好的。可他要的,或许不全是这些耀眼的东西。”
她看向云皎,眼神通透,
“你给的好,太像你这个人了,强大,炫目,但也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和掌控。
你这几天几乎将他保护在真空环境里,生怕他受一丝干扰,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
可你有没有问过他,会不会觉得憋闷?
你觉得是保护,他或许觉得是束缚。
你的尊重,有没有藏着前提?
坦诚的沟通,比任何自作主张的保护都更重要。”
云皎眉心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思考这番话。
云无心不再多言,给她时间消化。
“他想要的?”
云皎联想到偏厅内林风致的谈话,夹杂着委屈和不解,
“他不会把我和慕南柯画等号了吧?难道因为她妈妈几句话,就真的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认真对待我吗?
我能给他的,慕南柯当年根本给不了林风致万分之一。”
云无心作为慕南柯感情的见证人,
“林风致的警示不无道理,虽然带着她自身的恐惧和偏颇,但那是她摔出来的经验。
她摔得头破血流,生怕儿子走她的老路,怕他受她受过的委屈。
你和慕南柯不一样,他也不是林风致。
或许童年经历有影响,只有你们彼此努力,用时间证明一切。在这期间,你要等等他。”
云皎一头栽进沙发,毫无平日里叱咤风云的形象,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旁若无人地哀嚎,
“好难啊!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抓起一个软枕抱在怀里,苦着一张脸。
“我强势一点,他不高兴,我试着放手,他又自己胡思乱想。
哄也不行,不哄也不行!
讲道理嫌我冷漠,撒娇卖乖,他觉得我别有所图馋他身子。
改剧本是我醋了,我知道不对,可我当时就是忍不住嘛!
现在倒好,成了他妈嘴里控制欲强的罪证了!”
她越说越激动,在沙发上打滚,滚到地毯上,像毛毛虫一样阴暗地爬行,爬到云无心腿边,抱着她大腿哭诉,
“人类好复杂啊!师父我要回花果山当马喽!
我这也不敢,那也怕错,生怕哪一步没走对,又把他推远了。
这题到底怎么解?有没有人能出个万能攻略啊?”
云无心看着自家徒弟肆无忌惮地发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作冷漠戳破她的幻想,
“没有。”
云皎嗷呜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云无心带着了然的笑意,为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
“世间万事,或许都能论个是非对错,定个章程规矩。
唯独爱,最是没有道理,也最是强求不得。”
她顿了顿,看着云皎依旧苦哈哈的脸,语气柔和而深邃,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
“所以啊,爱也是一种修行。修的不是什么神通法力,修的是心性,是耐心,是放下我执,是学会真正去看见另一个人。”
“看不见!我瞎了!”
云皎捂住眼睛,躺在地毯上挺尸。
云无心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吹了吹气,笑道,
“慢慢悟吧,年轻人。你这刚哪儿到哪儿呢。”
云皎听着师父的话,怔了片刻,随即瘫进沙发里,像是终于妥协,放弃挣扎,露出一丝安稳的笑意,自嘲道,
“这修行可比打架累多了。”
但来时的焦躁,却奇异地被师父那番话抚平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甘之如饴的无奈。
云皎若有所思,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开。
她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用最强硬直接的手段解决问题,却忘了感情需要耐心和坦诚。
她担心慕临川会因为她的强势而离开,却用更强势的方式将他留在身边。
她站起身,眼神坚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我明白了,师父。我去找他。”
云无心的话不急不缓,似涓涓细流,抚平了云皎心中的焦躁。
相比较她来时步伐沉重,离开时步履轻盈,带着几分雀跃。
云无心颔首,目送她离开。
她转回目光,落在一直死死盯着屏风的云澜身上。
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模样,她叹了口气,
“都听见了?”
这些话,不止说给云皎听的,里面还有个更需要听懂的犟种侄儿。
“她动心了,才会在乎心上人的一颦一笑,才有今天这一遭。别再做无谓的傻事,伤人伤己。”
云澜猛地转过头,眼底翻涌着剧烈的痛苦和不甘,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