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余云澜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绷紧下颌,别过头去不应。
然而,云澜如今没有不说话的权力,云无心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势必要逼出一个承诺,
“说话!”
打得他脑瓜子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与面对云皎时温声细语的慈爱师父简直判若两人。
“姑姑!”
云澜难以置信地抬头,缓缓伸手捂住后脑,委屈地控诉道,
“姑姑偏心。”
云无心怒气更盛,
“我就应该偏心到底,不然怎么纵容出你这么个祸害!”
方才面对云皎,她远非表面那般从容,她以为阿皎深夜前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云无心一生光明磊落,如今却对徒儿生出心虚。
都怪云澜这个孽障。
她以为云澜急于觉醒,才误入歧途,为激发潜能给自己下蛊。
可问他蛊虫哪来的,是哪种蛊,他却缄默不言。
来到庄园那晚,云澜又数次发作,吐出黑色淤血后,昏死过去。
云无心叫来周一,
“你若再不说,他就没命了。”
周一只得一五一十交代。
她的脸色从最初的担忧,逐渐变为震惊,最后化为一片沉沉的怒意。
“跪下!”
周一板板正正跪好。
云无心气得在室内踱步,像在找什么,
“当初收养你们兄弟几个,一是想给云澜找个伴,二是可怜你们身世,你和云澜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眼见他一步错,步步错,不及时劝诫,还助纣为虐!”
“姑姑,我错了。”
“那就是明知故犯!”
她突然停下脚步,猛地从挂架上抽出一根细藤条,狠狠抽在周一背上。
周一疼得一身冷汗,却一声不吭,双拳紧握,身姿笔挺,老老实实受罚。
“姑姑,不要打周一。”
云澜在沉闷的抽打声中转醒,虚弱地倚着门框,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不敢与她对视。
“云澜。”云无心反手将藤条背在身后,声音很轻,却很冷,
“你过来。”
云澜心头一凛,挪步过去,
“姑姑。”
“跪下!”
云无心猛地一声厉喝,不再是温和睿智的长辈。
云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云无心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中的,到底是什么蛊?”
“周一不是都告诉您了。”云澜心虚地垂眸。
“我要你亲口说。”
云澜支支吾吾,他从未见姑姑生这么大气,
“是能让她对我心生好感的蛊。”
“放屁!”
云无心罕见地爆了粗口,猛地一拍旁边的茶案,杯盏震得叮当作响,
“难怪当时你那么笃定她会喜欢你,我竟没想到你胆大包天至此!你给她下的,是禁术里记载的情蛊,是不是?”
云澜脸色瞬间惨白,知道再也瞒不住了,颓然承认,
“是。”
“孽障!”
云无心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狠狠戳着他脑门,戳出一片红,
“我早就警告过你!感情之事不可强求,强扭的瓜不甜!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吗?
我告诉你你们性格不合,告诉她并非你的良配,是怕你受伤,更是怕你行差踏错!
你倒好!竟用这最下作的手段!”
她极度失望,愤怒得手抖,狠狠捏紧藤条,
“我教你明辨是非,你把这份心思用在了哪里?
用在研究这些操控人心的邪门歪道上,亏你还是联盟会长!你对得起你坐的位置吗?”
她指着周一,
“对得起一心护你的兄弟吗?”
指着门外,
“对得起那些年阿皎的扶持之恩吗?”
云无心心生愧意,早知如此,她都没脸住在云皎这里。
云澜被骂得抬不起头,冷汗涔涔。
云无心痛心疾首,
“爱是能逼出来的吗?上次你软禁她,我打得太轻了,你不长记性。
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凶手!
你自己呢,蛊虫反噬侵蚀心肺,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觉醒还要不要?你的命还要不要?”
她扬起手,狠了狠心,毫不留情地抽在云澜的背上,
“这一下,打你欺师灭祖,执迷不悟!”
“这一下,打你心术不正,残害至亲!”
“这一下,打你愚不可及,自毁前程!”
每一下都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落下,力道比打周一更狠。
云澜咬着牙,不敢躲,硬生生受着,背上火辣辣地疼,直到再也挺不住,扑倒在地,奄奄一息。
“少主!”
周一膝行过来,扶起他,向云无心求情,
“姑姑,不能再打了。我们知错了。”
“你知道了,他未必知道!”
云无心扔开藤条,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既有滔天怒火,也有心痛。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侄子,声音沙哑而疲惫,
“从现在起,你不准再靠近她半步。将情蛊的所有资料,母蛊、解药,所有相关的东西,一字不落地交给我。若她有丝毫闪失,云澜,我第一个亲手废了你。”
说完,她语气决绝而坚定,
“这件事,我不会替你隐瞒。我会亲自告诉她真相。到时候无论什么结果,你都该受着。
现在,我来收拾你这混账东西弄出的烂摊子。”
云无心按照下蛊时间推算,心生诧异。
从七星阵后,云皎醒来,她时常给她把脉,从未发现她体内有蛊虫这样至阴邪物。
小丫头能吃能睡,除了无法动用灵力,一切正常。
现在云澜被反噬,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对此,云澜的解释是,他特意要求蛊师给他只反噬自己,不伤害云皎的蛊虫。
云无心冷冷瞥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该夸你,还略通人性?”
后面几天,云无心抓着云皎凝神探脉,但她脉象平和,还宽慰师父不要太紧张。
盛怒过后,是无奈。
如今,平静几日,云无心看着他惨白却倔强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没有过多责备,只有一丝淡淡的无奈和提醒,
“你也看见了,兜兜转转她们还是凑到了一起。她们之间的事,外人插不进去,也拆不散。阿澜,死心吧。”
她不是冷漠,是看得太透。
云澜沉默不语。
云无心拧着他耳朵,
“姑姑在和你说话!装什么高冷!”
“......嗯。”
云澜眸色深沉,虽然招认了下蛊,却没供出冷寻雁。她想利用他,巧了,他正需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