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风尘仆仆刚踏入客厅,便看见江心萤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轻飘飘地抛来一句,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让桦加沙吹跑了呢。”
她收到消息,起了大早从江家过来。
云澜脚步未停,将西装外套随手递给一旁的佣人,声音冷淡,
“让你失望了。云家还没倒,需要我回来坐镇,免得被些借力上位的钻了空子。”
江心萤抬眼看他,脸上漾开假笑,
“哟,火气这么大?追不到人,也别拿我撒气呀。”
她慢悠悠地抚上自己肚子,
“我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气坏了,父亲那边,你也不好交代吧?”
云澜在离她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倦,
“江心萤,你除了会搬出父亲和这个孩子,还会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江心萤笑里藏刀,
“算计人啦,抢东西啦,背地里捅刀子、告状、上眼药啦我都会。”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云澜冷笑。
江心萤却不依不饶,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皎最近怎么样啊?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难不成又和慕临川凑一起了?”
云澜猛地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
“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江心萤故作惊讶,
“我可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关心一下你心心念念的人,不是理所应当吗?”
“江心萤!”
云澜低喝一声,打断她,眼底怒意翻涌,心里升起无力感。
还是无法改变什么,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谁都拆不散。
但如此挫败的事情他自己放在心里就好,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嘲笑他!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怒气。
看着他这副明明愤怒到极点却不得不忍耐的样子,江心萤心底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谁让他前一段时间使劲欺负她。
她一声轻笑,
“这就听不得了?我们前几天还通过电话,他们俩还穿情侣睡衣呢。
就那个小黑猫的,哎呀,别的不说,云皎她们家小慕长得是不错,穿睡衣都风度翩翩,阳光开朗,能不讨人喜欢吗。
不像某些人,阴沉沉的。”
“江心萤,你能安静点吗!”
云澜咬牙切齿,语气威胁却没多大威慑力。
“云澜,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这比你那副虚伪的温润君子模样,真实多了。”
“你有病吧!”云澜怒喝。
“你有药啊?都是病人,瞧不起谁呢。”
江心萤语气轻蔑,转身优雅地离开,加入了周日他们分特产的队伍。
傍晚,云澜在书房正对着玄学联盟的文件蹙眉。
江心萤不请自来,倚在门框上,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哟,我们日理万机的云会长,还有空在这里伤春悲秋呢?”
云澜头也没抬,声音冰冷,
“出去。”
江心萤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
“我来是好心提醒你,别以为从港城回来就能高枕无忧了。你这联盟主席的位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她微微一笑,言辞犀利,
“傅青洲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老傅总急得快疯了。”
“顾家嘛,看着安分,可顾夫人最近走动频繁得很,谁知道在盘算什么?说不定下一个被特殊关照的就是你。”
“我们江家,”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嘲弄,
“我哥失踪,这烂摊子算是砸我手里了。不过,总比某些家族,失去了顶梁柱还硬撑着的强。”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云澜一眼。
“至于卫家和陆家那两个老滑头,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她轻笑一声,
“我看这风,可没往你这边吹。”
她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云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专门戳他心窝,
“云会长,换届选举近在眼前,你这四面楚歌的,能不能连任是个未知数。
你说,要是没了这会长之位,你在云家,还剩下多少价值?一定会更身不由己了吧。”
云澜抬起眼,压抑着怒火,
“说完了就滚。”
江心萤站起身,理了理裙摆,
“认清现实吧,云会长。现在能名正言顺且有能力帮你的,只剩下我了。
不过,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不是吗?”
江心萤嘴上占够了便宜,大获全胜,利落转身,想维持着自己胜利者的姿态离开。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身体就猛地一僵。
孕晚期血液循环不畅,久坐后骤然起身,一阵密集如针刺般的酸麻从脚底传到腿部,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扶住沙发靠背,稳住身体,熟练地等待腿部恢复知觉。
云澜本就心烦意乱,见她停下,蹙眉赶人,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江心萤正忍着针扎般的疼痛过去,被他这么一催,又疼又气,头也没回,咬着牙低声抱怨,
“麻了。”
她的声音不大,因为委屈有些含糊不清。
云澜没听清,只捕捉到模糊的音节,下意识地以为她在用脏话骂他,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份气!
瞬间面沉如水,语气危险道,
“你骂谁?江心萤,你再说一遍?‘马勒戈壁’?”
江心萤气笑了,心头火起,她猛地扭头,朝着他大吼,
“麻了麻了麻了!是腿麻了!你听不见吗?云大少爷年纪轻轻就耳背啊!”
她气得脸颊微微泛红,因为身体状况,有些窘迫和恼怒,咬住嘴唇,不肯服软求助。
云澜被她吼得一怔,看着她确实半靠在沙发靠背,腿微微蜷着不敢用力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是他误会了。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他沉默一会儿,走到她面前。
江心萤往后躲了一下,以为他是趁她病,要她命的,毕竟刚才给他气个好歹。
只见云澜眉头紧锁,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略显刻意地抖开,垫在了自己的小臂上,然后曲起手臂,僵硬地递到她面前,语气生硬,
“扶着。”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颇有仪式感。
江心萤先是一愣,随即,因为他明晃晃的嫌弃升起羞恼。
她没搭他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手臂,撇了撇嘴,语气嘲讽,
“弄得跟贞节烈夫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冰清玉洁呢!”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面露不屑,勾起恶劣的笑意,
“在外面为了你那联盟会长的位置,跟各路人马虚与委蛇、推杯换盏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讲究?
这会儿倒在我面前立起牌坊来了!
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谁知道怎么爬上去的。”
云澜脸色一阵青白,举着的手臂僵在半空,收回来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最终只攥着拳头,没什么威力地控诉她,
“你!江心萤!你怎么能造谣呢!”
他现在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想搀扶她,快点把这尊瘟神送走,他好清静清静。
“快走,别在这赖着。”
他往前送了送手臂,示意她扶着。
然而,就在他靠近时,猛地被踹了一脚。
二人同时低头,从彼此眼中看出震惊。
是江心萤腹中的孩子突然胎动。
云澜一凛,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清楚地看见江心萤肚皮出现一个人形脚丫,顿时头皮发麻,愕然地愣在原地。
江心萤也愣了一下,随即看着他那副呆住又窘迫的样子,心头的怒火奇异地消散了些。
她拂开他的手臂,自己慢慢活动着恢复知觉的腿,
“他不想碰你。”
说完,她忍着腿上残余的麻痒,慢慢挪了出去。
云澜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是一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