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多了个沉甸甸的分量,二虎惊醒过来,听见了两人的话。他二话不说,将金子塞了回去,义正言辞道:
“不行,此事庆国公早有定夺,我岂能收受贿赂,让我师父做这种佞臣之事?”
似乎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强硬,二虎勉强缓和了语气,看着面前尴尬的二人。
“铁路部的人员已经满了,没办法再安排人进来,我还有事,便不多逗留了。”
话罢,二虎朝两人略拱了拱手,扭头就走,溜得比狗还快。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只能回去禀报了此事。
“跟在庆修身边的一条狗而已,还给我拿乔了。”吏部侍郎语气不满,冷声道:“幸亏我做了两手准备。”
“那个叫二虎的家将的意见不重要,既然铁路部没有空缺的位置了,那就除掉其中一人,将位置空出来即可。”
没有谁比武文轩这个废物更合适了。
吏部侍郎一锤定音,“按照之前所说,收买铁路部里的小吏,修改账册,只要账册数目对不上库房数目,那便是武文轩办事不力。”
他冷笑,从庆国公的地盘运银子出来很困难,可若只是修改账册呢?哪怕是庆国公手下,收买一个小吏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次账目与库房数目对不上或许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武文轩第一次办差就将差事办成这样,足够损害他这个铁路部侍郎的威信了,也足以让庆修对他失望。
只要再有人煽风点火,或者再来一次,武文轩十有八九会被开除。
到时候武文轩只怕不是被调回吏部,而是朝堂上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想到这里,吏部侍郎几乎要大笑。
……
武文轩拍拍手边的账本,“这些都是核查完无误的洛阳的账本,你带回去吧。”
“至于总账目,你记得清点库房,仔细核查总账目与库房进账的银钱是否能对得上。”
小吏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武文轩再三叮嘱,“你清点完洛阳送入库房的银钱后,确认有没有问题,再来向我汇报。”
他总觉得洛阳的这本账册有问题,但他前后检查了三遍,又没有任何发现。
他对比过洛阳之前的账本,这个总入账银钱数量确实符合洛阳一贯的蒸汽火车票价售卖情况。
武文轩怎么也抓不住那缕不对劲的源头在哪里,只能再三叮嘱小吏谨慎小心清点银钱,试图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小吏初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当武侍郎是第一回办差,略有些紧张。
他一如惯往地清点完库房,确定洛阳运来的银钱与账册上的数目一样后,就合上账册,塞进了抽屉中。
此时天色已晚,他打着哈欠离开铁路部衙门。
片刻后,一道黑影左顾右盼,最后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房间,目标明确地拉开了抽屉。
这里存放的是铁路部侍郎核对完、准备送往庆国公处的账本。
武侍郎新官上任,核查的第一本账册就是洛阳的账册。
黑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账册,替换掉了里面那本。两本账册乍一看一模一样,内里内容也几乎一样。
唯独不一样的,是最后的总账目。
黑影替换的总账目金额数更高,到时庆修只要一查账就会发现账册的总账目与库房进账不匹配,再一查就会发现,出错的是武文轩审查的账册。
如此基础的错误都会犯,庆国公会很难再相信武文轩的能力,可想而知武文轩在铁路部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
黑影合上抽屉,悄无声息地离开。
翌日。
小吏清早报到,取出账本准备递交给负责送账册前往庆国公府的小吏。他想到昨日武侍郎再三叮嘱他要小心核查洛阳的账本。
想了想,见天色尚早,他干脆再清点了一遍。
这一清点,他顿时傻了眼。
“这数目怎么不一样?”他盯着账册最后的总金额看了许久。
他每日需要清点的账本不少,自然记不住每一个数目。小吏拼命回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昨日清点时上面的总数目是多少。
可是……昨日他清点的时候,洛阳送来的银钱数额与账册上记录一致啊……
难道说,昨日他清点错了?
小吏捧着账册,面色略显苍白。
旁边有其他小吏路过,好奇问了一嘴,他连忙合上账册,挤出笑脸,“没,没事……”
等人走后,他低头愁眉苦脸地盯着账册发呆。
是他昨日清点错了吗?
总不能是有人改了账册陷害他吧?
小吏将这个离谱猜测抛之脑后,他一个衙门里不入流的小吏,有谁会费这个功夫陷害他?
难道真是他昨日清点错了?可他昨日已经奏报过武侍郎,这本账册没有问题。
此时上报,岂不是说明自己昨日并未用心清点?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吏,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到时候往上一报,恐怕他在衙门内就待不下去了!
要不……把上面数字改了算了?
小吏纠结了许久,抱着账册回到办公的小房间。这会办公处没什么人,他悄悄改下数字不会引人注目。
就在他将毛笔笔尖蘸饱了墨水,准备动手时,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小吏吓得笔一歪,在账册上划出了一条斜痕!
“武……武侍郎大人!”
……
武文轩今日来上值时,依然在想洛阳账册的事。一想到有本账册他不能百分百确定没有问题,就觉得浑身刺挠不自在。
他在班房里坐了一会,忍不住想再来拿账册确认一番。
通常他们午后才会将确认好的账册送去庆国公府,此时尚且来得及让他再确认一遍。
哪知道,他一进来,就看到负责清点库房的小吏,一脸心虚地提笔想要在账册上写什么。
他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对方就吓得浑身发抖,一副差点晕过去的样子。
武文轩愈发狐疑,走近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要改账册的哪里?你不是说账册数目与库房的银钱没有出入吗?”
“不对,有出入你也不能擅改账册!”
武文轩大怒,“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改账册的?!”
而且这是他审查的第一份账册!
瞬间,武文轩脑海中已经闪过了种种阴谋论,有人意欲针对他,故意收买了小吏改动账册。
按理说,他将账册核查完送到库房这边后,就不会再核查第二遍账册。这本账册会在今日午后送往庆国公府。
武文轩光是想想,便出了一身冷汗。倘若他今日没有来,被修改后的账册直接送往庆国公府……
武文轩登时咬牙切齿地瞪着小吏,“还不如实招来!”
小吏被这一声喝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侍郎大人,没有人指使小人!小人哪有这个胆子啊!”
他连忙将昨日清点无误,命人将消息禀报给武文轩后,今早本着谨慎,再清点一遍却发现账册与库房银钱数额匹配不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武文轩,不敢有半点隐瞒。
小吏额头用力磕着地面,“大人!小人就是担心被责罚,一时犯了糊涂,才会动了修改账册的念头,求大人饶了小人这回吧!”
“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账册数目突然不对?”武文轩皱起眉,没有说信或者不信,他直接拿起账册低头一看,总数目明晃晃比他昨日核查时多了不少。
这是他审查的第一本账册,所以武文轩对总数目尚有些印象,未必记得特别准确,但绝对不是现在账册上的数目。
他翻阅了下账册,发现自己因为手癖留的一些笔墨痕迹全部没有了。
武文轩后背衣服顿时被冷汗打湿,“这不是我交给你的那本账册,有人换了账册,改了总数目。”
“先不要交给庆国公,我重新核查一遍!”
武文轩拿着账册匆匆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小吏。
所以……不是他清点错了,而是账册被人调换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坐了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看向抽屉内叠放整齐的其余账册,心底微微发寒。
衙门守卫森严,外人不可能溜进来调换账册,只能是自己人干的。
这时,几个小吏探头探脑地走进来,他们都是一个班房的。本想回来,却发现武侍郎正在训斥自己同班房的同僚,顿时无人敢靠近。
这会见武侍郎走了,一个个均凑了过来。
“怎么回事?侍郎大人怎么发这么大火,你怎么惹怒了他?”平时坐在小吏左边,关系尚可的一个官吏问道。
小吏摇摇头,正想说有人调换账册的事,抬头看着面前的四张脸,想到被武侍郎拿走的账册,下意识将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就是昨日核对库房的一本账册,今早发现昨日核查错了,库房的进账数目与账册上的数目有出入,所以被训斥了一通。”
有人惊叫道:“还好你早上检查一遍发现了,不然等账册送到庆国公府去,那就完蛋了!”
小吏苦笑一声,可不是嘛。
他晃晃脑袋,摆了摆手,“没事,侍郎大人只是训斥了我一顿,没有要怪罪我的意思。”
四人纷纷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那就好。”
“没事没事,百密尚有一疏,何况是我们普通人。”
“侍郎大人既然现在没有怪罪你,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追究你此事,你最近谨慎小心些,等侍郎大人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
小吏笑着应下,跟这四名同班房,关系较好的同僚道谢后,低头翻出所有账册,决心全部核查一遍。
调换账册一事,如果改的是总数目,对方针对的恐怕是武侍郎。然而这种事,他这种小鱼小虾一旦被卷入其中,焉能保全自身?
他们神仙打架,他拦不了,也没资格拦,但起码要避免自己被牵连进去。
另一边。
武文轩仔细核查了三遍被调换的账册,确定只有总数目不对。一旦到时候发现账目与库房数目对不上,庆国公核查,很容易就会发现是账册问题,彼时就会成了他核查不严。
这幕后主使,是想要将他从铁路部除掉啊!
这种办事不力的罪名,可大可小,但即便庆国公严罚,也只是摘掉他的乌纱帽,不会有特别严重后果。
纵使他发现有人在背后捣鬼,找到幕后主使,也不可能因此动用武家太多力量报复对方。
准确而言,是武家不会因此将事情闹大。
武文轩合上账册,神情极为难看。哪怕他知晓了幕后之人的目的,却猜不出到底是谁。
他进铁路部,甚至担任的是侍郎一职,足够让不少人对他嫉恨在心了。而找一个字迹相像的人模仿账册笔迹,仿造一本账册,收买小吏,稍微有点权势的人皆能做到这件事。
武文轩愤愤地又翻开了账册,看着那个被篡改过的总数目,打算将其改回来。
他提着毛笔准备动手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盯着那串数字,是了!
洛阳如此繁华昌盛,哪怕账册上的蒸汽火车售票总额比一般州府更高,但是以洛阳的繁华,这个数额依旧有点少了。
反而是如今修改后的数额,看上去与洛阳的繁荣更相配!
武文轩翻出有关洛阳的所有铁路相关账册,重新核对了一遍。
他昨日因为疑虑这本账册有问题,故而对比过洛阳的铁路相关账册,发现这些账册放在一块对比,没有任何蹊跷或是端倪的地方。
可是,如果和别的账册对比呢?
武文轩飞快地跑去户部衙门,一番死缠烂打后,终于得到了一阅洛阳其余账册的机会。
他将洛阳的税收、商业贸易等等账册,与铁路的账册相对比,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商税相配,贸易数额相配,但是来往的商队不对。
虽然洛阳的繁华除了来往商队外,洛阳本身商业亦足够繁华鼎盛,或许是因为这样,对方觉得不需要在来往商队数量上费太多功夫,所以仔细检查之下,便被他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来往商队能达到这个数量……意味着洛阳的商业更为发达才对,所能征收到的商税,理应比如今更高。
相应的,以洛阳南来北往的商队数量,蒸汽火车也好,蒸汽船只也好,乘船乘车与送货的数量理应更高,他手里关于蒸汽火车的账册的入账总数目,也理应更高。
武文轩猛地合上账册,目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