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希遥刚要上车,眼角余光便扫到队伍里多了个眼眶通红的小姑娘。
“这是?”她脚步顿住。
木村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连忙解释:“这是小银,芥川龙之介的妹妹。”
希遥目光落在那红肿的眼睛上,眉头微蹙:“出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唉!”木村耀闻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身后的芥川一眼,“还不是这小子!陪妹妹出来买东西,临时有任务,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害得小姑娘一个人在街上找了他两个多小时,担惊受怕,以为哥哥出了什么意外!”
希遥沉默了两秒,朝怯生生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芥川银有些紧张地小跑过来。
希遥从口袋中取出一条精巧的手链,动作轻柔地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银丝编织的藤蔓缠绕,月光石与莹白的珍珠错落有致地点缀其上,正中的猫眼宝石在光线流转间闪烁着碎金般的神秘星芒。
“首领?”芥川龙之介带着一丝疑惑出声。
希遥的目光落在小银脸上,声音温和:“因为我临时有状况,需要你哥哥帮忙,所以把他叫走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小姑娘看着腕上闪闪发亮的手链,又惊讶又无措地望向哥哥,得到肯定的眼神示意后,脸上瞬间绽开大大的笑容。
“谢谢首领!”小银脆生生地道谢。
“去吧。”希遥笑了笑。
小银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跑回哥哥身边,兴奋地把手腕举高:“哥哥!木村先生!首领送我的!好漂亮呀!”
木村耀看着那条手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嚯,首领竟然把这个给你了?”
“木村先生,这手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芥川龙之介有些不解。
木村耀笑着指点:“这可不是普通手链。”他指向正中的猫眼宝石,“仔细看那里面的光芒是什么形状?”
两个小脑袋立刻凑近细看。芥川观察片刻,迟疑道:“这光芒的形状……似乎像一把刀?”
小银也用力点头附和。
“不是像,那就是。”木村耀点头,“小银,你用力点一下左边第二颗珍珠试试。”
小银依言按下。瞬间,一把小巧玲珑、寒光闪闪的银色匕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掌中!
“哇!”小银惊喜地挥舞着,发现这匕首轻巧趁手,仿佛为她量身定制。
芥川龙之介眼中也掠过惊异:“异能道具?”
木村耀:“算是吧,更准确地说,它叫‘咒具’。具体的功效和使用方法,你自己回去慢慢研究。”他补充道,“对了,再按一下匕首柄中间那颗同样的宝石,它就能收回去。”
“嗯!嗯!”小银忙不迭地应着,好奇地摆弄着这个神奇的小刀。
“芥川!”木村耀熊掌般的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任务结束后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来?!”
窗外月光流泻,清晰地映照着小银红肿的眼眶。
芥川龙之介被这声呵斥惊得肩膀一缩,面对妹妹担忧的眼神,愧疚地低下头,“我……对不起……我忘记了。”
木村耀重重一记指弹敲在他脑门上:“臭小子!你是三岁小孩吗?任务再紧急,结束了也得报个平安!这点上,你连你妹妹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粗糙的大手随即落在小银头顶,带着安抚的力度,轻轻揉乱了女孩被夜露沾湿的鬓发:“看看银酱,找了你几圈,发现联系不上,就知道立刻折返回来找人!你呢?就知道自己横冲直撞!今天是运气好,撞上首领亲自钓鱼出手收拾那几个家伙!换成平时呢?哼!”
他眼神陡然锐利,“小子,别以为首领出手轻描淡写就觉得容易。那三个,是刀口舔血多年的老手!就我们刚刚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那些玩意儿——飞索、短刃、微冲、毒针……没首领兜着底,你早就栽在阴沟里爬不起来了!”
芥川龙之介脑海中瞬间闪过之暗巷内那两人默契狠辣的配合,脚下还能感觉到冰冷的刺痛。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腾地燃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败北了!
“不会有下次了。”少年声音沙哑,眼中燃着灼人的火焰。他绝不容许自己再如此无力!
木村耀的手掌像铁钳般重重压在芥川单薄的肩上,少年的身形不由得晃了一下。“芥川,无论是首领还是我,都看好你的潜力,都不希望你因为冲动葬送了未来!所以,”他盯着芥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给老子记住了!做任何事之前,先动动脑子想想后果,想想你身后!你不是空无一人!”
“……木村先生,我明白了。我会更加努力训练,一定会变强!”芥川龙之介沉声应道,语气坚定。
“你……你这榆木疙瘩!”木村耀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猛踩油门。改装越野车引擎发出轰鸣,如矫健的黑豹迅猛窜入夜色。引擎声浪中,他最后的叹息清晰地传入后座:
“混小子,真正的强大不是拳头多硬,是让等你的人再见到你。是把你自己的命,活着带回来!”
山风掠过树梢,卷起几片残叶。几辆黑色轿车尾灯的光晕渐次远去,消失在盘山公路的尽头,半山腰重新恢复了宁静,细碎的虫鸣再次唱响。
风声灌入车窗,希遥靠在椅背上,低声重复着刚才车内的那句话,话语随着轮毂旋转的噪音,最终消散在呼啸的山风里。
“……身后……不是空无一人……”
……
第二天清晨,阳光铺满办公室前厅。希遥准时抵达,发现助手茉莉已捧着文件等候在门口。
晨曦勾勒出茉莉年轻姣好的轮廓,她恭敬地微微躬身:“首领,早上好。您需要的样本鉴定报告,已经在这里了。”她双手将一个牛皮纸袋递出。
“搁桌上吧。”希遥绕过宽大的红木办公桌落座,羊皮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她单手支着下巴,白皙的食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叩着,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掠过那只牛皮纸袋,却没有立刻去碰触。
茉莉将刚沏好的热茶轻放在她手边,淡雅的茶香氤氲开。
“这个点,外面太阳应该很暖了。”希遥端起青瓷茶盏,看着杯中上下沉浮的嫩叶,雾气模糊了她的神情,“茉莉,把窗帘都打开。”
“是。”茉莉轻盈地走向落地窗。随着镀金铜钩划过窗帘轨道发出的簌簌轻响,厚重的绸缎帷幕向两边滑开,赤金般的朝霞如同熔化的金水,毫无保留地泼洒进来,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窗外的云海蒸腾,漫天红云与远处的海波相映成辉,一片绚烂辉煌。
希遥眯起蔚蓝的眼眸,望着这辉煌的景象,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丝弧度:“朝霞这么盛,要下雨了吧。”
“是的,首领。”茉莉仔细地抚平窗帘的尾褶,声音轻快了些许,“天气预报也说,下午3点左右会有阵雨。需要我提前为您备车吗?”
明亮的光线下,希遥托着腮,目光转向这位大美人助手:“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茉莉微微一怔,白皙的耳尖悄悄爬上一点红晕:“也……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早上来的时候,在街上闹了个小笑话。不过虽然是个笑话,但想起来心情却莫名的好起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嗯?小笑话?”上司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尾音带着点好听的鼻音,眼神微眯显出那么点忧郁的好奇,“我有这个荣幸,知道吗?”
茉莉笑着道:“就是挺逗的事。我今天早上路过对面那条商业街时,突然有个陌生女生冲我喊:‘脚下留情!别踩那只鸭子!’我当时都懵了,心想这大马路上水泥地,哪来的鸭子?”
她忍不住回想当时的画面,唇边的笑意加深,“然后那女生走近了,看清楚后,立刻捂着脸拉着朋友就跑,我都听见她朋友小声在笑她了。”茉莉双眼弯成了新月,忍俊不禁地道:“原来她把路边那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错看成了只鸭子了!”
希遥也跟着莞尔,手中的钢笔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早上就有这种开怀大笑的好兆头,看来你今天做什么都会很顺利。”
“承您吉言!”茉莉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上前一步,俏皮地朝希遥眨眨眼,“首领,不如我也给您讲个最新的冷笑话?您要是能笑一笑,保准您今天也诸事顺遂!”
首领虽然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人,但她莫名的觉得她今天情绪好像有点低落。
“好啊。”希遥从善如流,停下了转笔。
茉莉清了清嗓子,故意把语调拖得又慢又夸张:
“提问——为什么雷阵雨出门也要随身带个充电宝呢?”
希遥转笔的动作一顿,沉吟道:“因为它要给……天上的云充电?”
\"错——!\"茉莉“啪”地拍了下窗沿,声音拖出滑稽的悬念:“因为天上在——打、闪、电啊!”
几乎在她“电”字尾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咔嚓!”
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撕裂天空,紧随其后的密集雨点噼里啪啦地猛烈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瞬间模糊了窗外的壮丽景象。
希遥盯着瞬间布满水痕的玻璃,钢笔在她指尖再次旋转起来,只凉凉地评价了一句:“你这笑话……冷得我都怕茶杯里的茶要结冰了。”
她随即摆了摆手,“摸鱼时间结束,一会儿得空帮我煮碗姜撞奶送过来,这天气湿气重。”
“好的,首领。”茉莉立刻敛了嬉笑,抱着空托盘,姿态优美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宁静,只剩下窗外喧嚣的雨声。还室内墙角挂钟秒针精准规律的走动声——滴答,滴答。
希遥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安静的牛皮纸袋。
悬停的手指在空中顿了短暂的一秒,终究还是伸了过去。
指尖触碰到牛皮纸那特有的粗粝纹理时,似乎也沾染上了窗外涌入的、带着雷雨后的湿冷气息。
她甚至没有完全拆开那个标准的封口,只是略显用力地沿着顶端撕开了一道口子,捻出了里面那份薄薄的报告。
目光几乎是穿透纸张一般,直接锁定了“结果”栏——
“符合亲生关系”。
六个冰冷的印刷字,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手术刀,锐利、精准、不容置疑地剖开了她精心维持、自欺欺人的平静。
一股森然的寒意从捏着报告的指尖骤然爆发,顺着血脉蜿蜒而上,瞬间冻彻心扉。
果然。
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侥幸也熄灭了。
那些曾经心无芥蒂接受的关怀与笑容,那些基于朋友和合作关系的友善互动,在此刻骤然扭曲变形。
那条清晰的、名为“安全距离”的边界,被这六个字生生抹去,化作了暧昧又令人窒息的一片沼泽。
朋友的父亲……
重要的合作伙伴……
值得尊敬的长辈……
以及……
血缘上的……生父。
几个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身份在这一刻像被投入了粉碎机,轰然倒塌剧烈混合,搅动成一滩混乱、粘稠、令人作呕的泥泞
她甚至感觉不到愤怒。
这份血浓于水的亲子鉴定,像一个巨大的真空深渊,粗暴地抽走了所有的激烈情绪,只留下一种庞大而冰冷的、名为“怅惘”的湿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自以为做好了准备。可当答案赤条条摆在眼前,那份仿佛灵魂被抽离的空茫感,依旧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让她一时无措。
那个家庭……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迹部家的一切:四年了,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礼节,每一个节日,精心准备的礼物总会准时送达,有时甚至由那位气质雍容华贵的夫人亲自送来。
那个女人——优雅、自信、眉宇间自然流露着被生活温柔对待的从容与幸福。
她的儿子,景吾,则完美融合了父母的优点,光芒万丈,坚定热情,举手投足间皆是天之骄子的风范。
那个家,稳固、和美、沐浴在所有人的艳羡与祝福之下,是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字塔。
希遥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迹部铭霆却背叛了他们。
吱嘎——
细微的纸张折皱声在过分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滴答,滴答,滴答……墙角的挂钟恪尽职守。
指腹死死地、重重地碾过报告单上那个冰冷刺眼的印刷字——“父”。
隐隐约约,仿佛能穿透紧闭的门窗和喧嚣的雨幕,听到某个明亮温暖的大宅里传来的欢笑声浪——那是属于圆满家庭的喧腾,是带着温度的烟火人间。
从一而终就那么难吗?
而她的妈妈……
那个永远停格在冰冷照片里的女人……
凭什么?
凭什么受到惩罚的只有她。
一股混合着尖锐痛楚、冰冷暴戾和极度不公的怒焰,猛地从心脏深处炸开!像一大桶滚烫的、粘稠的黑油骤然泼洒在冻土之上!
刹那间,那沉重湿冷的“怅惘”被彻底点燃、覆盖、染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翻涌着恨意的墨黑!
无声无息地,刺骨的寒气以希遥为中心猛烈扩散!
茶杯口袅袅上升的热气瞬间凝固!
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水渍凝结成细密的冰晶,并迅速蔓延开惨白的霜痕!四壁华丽的墙纸、厚重的书架、光洁的地板……视野所及的一切家具表面,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晶莹、冰冷的白霜悄然覆盖。偌大的办公室,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冰棺瞬间封入其中,温度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