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下午场,连古以千万元拍下了一方五世纪前的羊脂白玉镇纸时,吕施对某人“专爱收藏破铜烂铁”的喜好有了新的定义。
“我看有很多不错的物件,为什么连先生只挑了块镇纸?”吕施小声地问红官。
红官转过头轻声回应,“物无定味,适口者珍。”
“那红先生有没有看中的东西?”
红官下巴轻抬,“就它。”
果然,这哪是“物无定味,适口者珍”,分明就是某人的“投其所好”。
难怪,当连大总裁拍下这块镇纸的时候,拍卖师樊玉影会将目光投向关煞将,这下意识的举动,原来早已经道出了“物超所值”的真谛。
“那吕施小姐可有喜欢的东西?”红官顺口回问。
吕施抬眼看向屏幕和展台。
樊玉影:“本场最后一件拍品,帝国科考探险队显微仪器一套。”
吕施目光一顿,眸心轻动,“这个看起来好像不错。”
闻言,连古转过脸,真心地小声夸赞:
“吕小姐的眼光真好,这套仪器是上世纪皇家海军将领的旧藏,所以旁边镶嵌着金徽,在航海仪器数据库里可查证,也有皇家海事博物馆的完整航海日志佐证。
“更重要的一点是,不仅配件齐全,还含有早期海洋微生物观测记录的日志。至于真伪,200年以上自然硫化形成的栗壳色包浆,以及手刻花体签名,都足以证明是真品。”
吕施越听眸光越亮,已经不能单纯说是心动,而是下了拍走的决心。
可当樊玉影报出起拍价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价格比她准备的最高预算还高出了两成。
吕施微微张开嘴,将举到半空的竞价牌悬在膝头,在红官看来时又迅速抿紧嘴唇,耳尖泛起尴尬的绯红,低头整理起裙摆,神情略显失落。
当邻座绅士第三次扬起号码牌时,她不自然地侧过身,佯装欣赏起拍卖场的浮雕画壁,眼看这套“一见钟情”的拍品将以147.75万的价格落入他手时,吕施终于露出了一声被克制的叹息。
就在樊玉影第三次落槌前,连古举起了竞价牌,与此同时掌心向内、中指指尖快速轻触号牌?三次?。
樊玉影目光微微一凝,这个动作在圈内是表示赠礼的暗号。她轻轻颔首,以示收到信号,再转头提示书记员做好记录。
这一幕恰好也被万重山看到,心想鼹鼠拍下这件古董却是要转赠他人,关煞将必然对这类玩意儿不感兴趣,在场的也就几个公子哥跟鼹鼠交好,但那些人完全有条件自己拍下,毕竟这一百多万算不了几个钱。
那么唯一可能的受赠方,就是总督的外甥女,为巴结总督,而向其外甥女献殷勤,用区区一件科学仪器来笼络人心,也不失为邀功讨好的良策。
只是,鼹鼠本就和总督私下多有往来,也犯不着走这曲折一遭,那么这一出唱的又是什么戏?
对上万重山那扭曲揣测的目光,红官却是表情清淡过了头,对方将试图剖析他们心思的渴望直白显露,时不时在来回扫视中透出丝轻蔑与不屑,仿佛还认为无论鼹鼠是否有三头六臂,局势仍在自己掌控中。
这是红官第二次看到万重山流露出这么“世俗”的表情,简直有些难得。
他向来自信沉稳,堪称表情管理大师,这个时候却让惯常的伪装露出了破绽,也许真的是有些心浮气躁了。但应该不至于吧,还欠点火候才对,红官心想。
吕施对拍卖行的门道一窍不通,却见连大总裁在落槌前刹那以155.14万的高价果决斩获藏品,这般精准眼光与雷厉手段,在她阅人有数的经历里实属罕有。
“成交!”樊玉影落槌后结束了本场拍卖,连古于休息通道将上书受赠人姓名加密代码的烫金名刺递交给了她。
直到会场工作人员向吕施确认接收意向时,她才知道连大总裁已将那套显微仪器转赠给了她。
吕施愣了好一阵儿,伶牙俐齿的她少见的张口结舌,“送、送给我的?”
她瞪大了水汪汪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目光投向红官,见红官朝她轻点头微笑,她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为什么是她呢?刚刚的期待和窘迫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人从身后走了过来,率先开口的是魏子予,“这可真是难得,一掷千金为红颜,不过为这么漂亮的女士,换作是我,我也乐意为之。”
说话间还不忘向红官投去几抹玩味的目光。
“那怎么就不见你拍下?”金厉龙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子予。
魏子予故意拖着调:“君子不夺人心头好啊。”
吕施听着这话,脖颈腾起一片绯红,她不认识过来的两位公子哥,他们明显就是冲着关煞将说的,现场气氛少有的微妙,所幸场内大多为国际友人,并不清楚这几人在讲什么,也就少了些尴尬。
她是既感激连大总裁的慷慨,又担心会引起关煞将的误会,于是一边瞟着红官,一边忙摆手表示: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和连总只是朋友关系,可能是因为……上次拍照的事,连先生为了表达谢意,才把藏品转赠给我们相馆,我、我是替我们相馆收下了。”
工作人员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就邀请吕施前去办理手续,库房同步更新交割文件署名。
红官定定看着金厉龙和魏子予两人。
“连先生不在场,你们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了,好听的话应该当着他的面说才是。”
两人被红官一呛,不但没生气,反倒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连古在全球拍卖会上拍下一套一百多万的科学仪器转赠给吕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总督的耳朵里。
“人家送,她就收?”段裴霖刚从外头回来,将大衣一脱,一听这消息就火急火燎地拿起电话准备拨打。
“小姐她喜欢得不得了。”范朋朗接过总督的大衣,挂在衣架上,转身将手里一份文件呈了上去。
“喜欢她自己不会拍下来?”段裴霖还在气头上。
“小姐……身上的钱只够她拍下一幅送您的名画。”
段裴霖一腔怒火喉咙里滚了一圈,只能干巴巴咽回去。
“拍了多少钱,给人家还回去!”
范朋朗有些犯难了,“总督,这恐怕不好,不管是走公走私,这笔钱划出去,对您、对总督府来说就都有记录了。”
“那就治他个公然贿赂的罪!”
范朋朗嘴角飞快地抽动了下,“没有公然贿赂,人家是转赠给小姐个人,小姐又以相馆的名义接收,不涉及我们军政,不存在贿赂一说。”
见总督火气彻底偃旗息鼓,范朋朗再次提醒他,“总督,队伍已经整顿好了,按原计划进行吗?”
与此同时,深感蹊跷的万重山接到了一通电话——
“联合军政确实有一支军队出港,在海岛附近进行军事演习,另外,有一艘外交船出境,有两架军机护送。”
“外交船?船上有哪些军官?”
“外交事务负责人、联合军政安全顾问和相关后勤团队。”
万重山沉吟片刻,抬眸问中书:“集团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