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无情地揭穿她所有的自我辩护:
“只是顺着他?宋晚星,你扪心自问,真的只是被迫顺从吗?朱雅丽那次为什么会被宋国全发现她偷偷藏了钱,是不是你‘无意’中说漏了嘴,只因为宋国全答应你,举报了妈妈就给你买新裙子?”
“不,不是……”宋晚星在内心微弱地抵抗,但记忆的闸门已经被强行打开。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下午,宋国全醉醺醺地回家,口袋里揣着一沓钞票。
他难得地和颜悦色,甚至摸了摸她的头,说:“晚星啊,你要是能帮爸爸看看妈妈有没有偷偷藏钱,爸爸就给你买那条你看中很久的裙子。”
那一刻,她几乎没有犹豫。
她知道妈妈在沙发垫子下藏了一些零钱,那是妈妈省吃俭用攒下来,准备给她交补习费的。
“爸爸,妈妈好像……”她小声地说,手指不自觉地指向沙发方向。
当晚,母亲的惨叫声持续了很久。
而她,第二天就得到了那条期待许久的裙子。
脑海中的声音继续逼问:“又是谁,每次在宋国全打完妈妈后,跑去跟妈妈说‘妈,你忍忍吧,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用亲情绑架她,让她一次次放弃逃离的念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夜晚,她总是会溜进母亲的房间,看着母亲青紫的伤痕,哭着说:“妈妈,你别惹爸爸生气了。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同学们会笑话我是没妈的孩子。”
她记得母亲那时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黑暗。
“还有一次,妈妈鼓起勇气想要报警,是谁抢过她的手机摔碎,哭着说‘你报警了爸爸被抓了,我的同学怎么看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段记忆最为鲜明,因为那距离母亲跳楼只有三天时间。母亲不知从哪里借来一部旧手机,颤抖着手指按下110。
她冲进去一把抢过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你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爸是个打老婆的混蛋吗?你让我以后在学校怎么抬头做人?”她尖叫着,完全没注意到母亲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碎裂。
那个与她对抗的心声,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宋晚星最不愿面对的记忆深处,将她那点可怜的自我安慰撕得粉碎。
“你根本不是害怕宋国全!你是自私!你害怕失去看似稳定的生活,害怕成为‘罪犯的女儿’被指指点点,你甚至享受宋国全因为你的‘告密’和‘顺从’而给予你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优待’!你用你母亲的鲜血和痛苦,来换取你自己的片刻安宁和虚荣!朱雅丽挨的每一次打,都少不了你在旁边的推波助澜和冷眼旁观!”
“你住口!不是这样的!你污蔑我!”宋晚星歇斯底里地尖叫,想要把那个声音从心底里驱除。
而那声音就像是心魔一样,始终萦绕在耳边。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内心最肮脏的角落被彻底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恐惧和羞耻。
外婆被她的反应吓到,后退了一步。外公则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那个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毫不留情的继续说道:“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自以为是、推人入深渊却把自己伪装成高贵拯救者的刽子手!你穿越回到从前去救朱雅丽,根本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你过得同样失败!你把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全部投射到你妈妈身上,企图通过‘掌控’她的人生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你扪心自问,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朱雅丽和江明宇在一起了,你真的会为她幸福开心吗?你不会!你只会觉得这是你的‘功劳’,是你‘赐予’她的!你会像个吸血鬼一样吸附在她新的人生上,继续操控她,满足你那可悲的虚荣心和控制欲!”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碎了宋晚星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穿越回去“拯救”母亲的真实动机被赤裸裸地揭露出来——那不是爱,而是对自己失败人生的愤怒投射,是通过控制母亲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可怜尝试。
即使在她的计划中,母亲真的和江明宇在一起了,她也不会为母亲的幸福开心。
她只会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是她“赐予”母亲的。
她会像寄生虫一样吸附在母亲新的人生上,继续操控她,满足自己可悲的虚荣心和控制欲。
“你的爱,令人作呕。”内心的声音给出最后的判决。
心声那些诛心的话语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想找出心声话里的漏洞,想证明自己至少有一部分是出于爱。
可是……那些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
——她确实“不小心”告诉了宋国全妈妈藏钱的地方,因为宋国全说那钱说不定是妈妈准备丢下她一个人跑的。
——她确实在妈妈每次被打后哭诉“没有爸爸这个家就散了”,因为她害怕被同学嘲笑是单亲家庭。
——她确实摔了妈妈的手机,因为那时候她正暗恋班上一个男生,绝不能让自己的家庭丑闻传出去……
每一次,她都有借口,都是为了自己。每一次,她都安慰自己,妈妈那么爱她,会理解她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直到妈妈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记得有一次,妈妈眼神空洞地看着她,说:“小星,妈妈太累了,撑不住了。”
她当时说了什么?她因为考试成绩不好被老师批评,正满心烦躁,不耐烦地对妈妈吼:“撑不住也得撑!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怎么这么自私!”
……原来,刽子手,真的是她自己。
巨大的悔恨和自我厌恶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哀嚎,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