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眼泪,不再是博取同情的工具,而是对自己卑劣人生的彻底绝望。
她哭了很久,直到喉咙沙哑,眼睛肿痛。
外公外婆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安慰,也没有再指责。病房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声。
然而,痛苦和悔恨并没有持续多久,深植于她性格深处的偏执和自私很快又占据了上风
不!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如果他们能给我更好的生活,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妈妈能坚强一点,怎么会轻易去死?
如果外公外婆当初能保护妈妈,怎么会让她嫁给宋国全那个恶魔?
他们的错,凭什么让她一个孩子买单?
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在那种情况下会害怕,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不是很正常的吗?
怎么能用成年人的思维来苛责她呢?
宋晚星抬起头,开始了指责。
“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怪我?当初如果你们保护好我妈,没让她被我爸找糟蹋,如果你们有担当一点,在她被糟蹋后有魄力一点替她挡下风雨,没有不负责任的把她嫁给宋国全这个强奸犯,我妈怎么会每天被打,怎么会越来越抑郁,还连累我也步上她的后尘,成为一个不幸的人?”
宋晚星说了很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沉重的愧疚感,几乎让人窒息。
朱母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朱父赶紧扶住她,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宋晚星那些尖锐的、推卸责任的话语,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们内心深处最痛、最无法辩驳的软肋。
是啊,他们有什么资格? 是他们亲手把女儿推向了火坑,又在她被烈火灼烧时,只会远远地喊着“忍一忍”。
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朱父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看着病床上那个外孙女。
那个眼神里充满了怨恨、自私、却又同样可悲的女孩,她几乎是女儿悲剧的延续和缩影。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只是极其疲惫地、缓慢地说了一句:“……你说得对。”
这三个字重若千钧,砸在地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不是认输,而是承认了一段无法挽回的、所有人都参与其中的悲剧。
“是我们……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
朱母的声音哽咽,泪水无声滚落,带着迟来了太多年的忏悔。
是的,宋晚星说得对,一切都是他们这对做父母的无能,他们当时太注重名声了,怕宋国全把事情嚷嚷出去,影响到朱雅丽的名声,影响到他们的名声。
所以他们劝朱雅丽嫁给宋国全。
朱雅丽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宁愿报警,让警察把宋国全抓去坐牢。
但是他们拿名声说事儿,他们让朱雅丽为他们想想,他们以后还要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如果事情传开了,以后左邻右舍的流言蜚语也能压死他们。
朱雅丽就这样答应了,结婚后对他们也是报喜不报忧。
一直到有一次朱父朱母看到了她身上的伤,才知道她婚后一直被宋国全打。
他们警告过宋国全,低声下气的哀求过宋国全,但没有用,最后就劝朱雅丽忍气吞声,不要惹宋国全就好了。
他们唯独没有想过,他们可以做朱雅丽的后盾,让朱雅丽离婚跟他们回娘家去。
逼死朱雅丽的,何止是宋国强,何止是宋晚星,还有他们这对无能自私的父母。
他们有什么资格去怪宋晚星,宋晚星好歹是女儿,她的出生根本没得选择,而他们却是朱雅丽的父母啊,是一开始能够决定朱雅丽人生的人。
然而,忏悔并不能改变现状。
朱雅丽,已经死了。
就在病房里气氛僵硬诡异的时候,一个护士拿着账单走进来,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3床宋晚星的家属,预缴的费用已经用完了,需要尽快续费,后续还有康复治疗……”
朱父朱母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艰难。
他们只是普通退休工人,积蓄有限。
为了抢救宋晚星,他们已经掏出了一大笔钱。
而眼前这个刚刚苏醒、却对他们充满恨意的外孙女,未来无疑是个巨大的无底洞。
更重要的是,面对宋晚星,就等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是如何间接害死自己女儿的。
这种痛苦,太过煎熬。
朱父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旧的信封,放在宋晚星的病床尾。
“晚星,”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这里面是五千块钱,是我们……最后能拿出来的了,你的抢救费,我们已经付了,以后……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宋晚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意思?要不管我了?我可是她唯一的女儿!你们外孙女!”
“我们知道……”
朱母别开脸,不忍看她,“可我们老了,没能力了,看见你,我们就想起雅丽……我们心里……受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几乎是逃也似的,蹒跚地离开了病房,没有回头。
宋晚星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又看看床尾那薄薄的信封。
五千块? 她未来的生活,就值这五千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比系统消失、比面对指责时更甚!
系统没了!外公外婆也不要她了!那她怎么办?!
她猛地想起宋国全!那个赌鬼父亲!
对,他还是她法律上的监护人!
她挣扎着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电话,颤抖着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通了,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凶神恶煞:“找宋国全?他欠了我们几十万跑路了!你是他女儿?父债女偿知不知道!赶紧找着他,不然我们找你!”
电话被粗暴挂断。
宋晚星浑身冰凉,话筒从手中滑落,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不死心,挣扎着下床,扶着墙壁艰难地走到护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