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烽烟渐散,血沃焦土。
岳家军将士们正在有序地清理战场,收缴兵器,救护同泽,收殓遗体。
虽然大胜,但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胜利的喜悦,更有惨烈厮杀后的沉郁与对逝去同袍的哀思。
一骑快马却如旋风般冲破这略显沉凝的气氛,向着西北方向狂飙而去。
马背上的将领盔甲歪斜,满面烟尘,却掩不住其眉宇间的惊惶与一丝未泯的悍勇,正是王保保.
他见大势已去,汗王殒命,趁着全军溃乱、明军尚未合围之际,凭借精湛骑术和对地形的熟悉,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亡命奔逃。
有岳家军将领欲引兵去追,却被岳飞抬手制止。
岳飞望着王保保远去的背影,目光深邃,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魔师尚在,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收拾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战果为首要。”
他深知王保保亦是难得将才,此番逃脱,他日或成边患,但此刻己方军马力战亦疲,贸然追击穷寇,恐生变故。
作为主帅,需以大局为重。
“鹏举。”
一声温和却中气十足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岳飞身躯一震,猛地转身。
只见周侗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不远处,正含笑看着他。
老者经此恶战,衣衫染尘,却依旧气度雍容,目光湛然。
岳飞急忙快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般躬身行以大礼:
“恩师!您老人家何时到的?”
“弟子未能远迎,请恩师恕罪。”
言语之中,充满了对师尊的由衷敬意与喜悦。
周侗哈哈一笑,上前双手扶起爱徒,仔细端详着岳飞染血的面庞和依旧明亮的眼眸,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不必多礼。为师来得恰是时候。”
“好,好,好!”
“鹏举,此一战,你临机决断,调度有方,身先士卒,诛灭元酋,壮哉!”
“昔日毛头小子,终成国之柱石,鹏举啊,为师以你为荣!”
得到恩师如此赞誉,岳飞这般心志坚毅之人,也不禁有些激动,谦逊道:
“全赖将士用命,恩师与诸位将军及时援手,岳飞不敢贪天之功。”
周侗抚须点头,对弟子的谦冲甚是满意,随即道:
“方才阵中,我已去看过汤怀、张显二位将军。”
岳飞神色一紧,关切问道:
“他二人伤势如何?”
汤怀、张显既是他结义兄弟,也是岳家军中骁勇忠贞之将,此前为百损道人和火工头陀所伤,伤势极重,他一直挂念。
周侗宽慰道:
“无需担忧。他二人所中寒毒和热毒虽阴毒非常,但幸得根基扎实,寒毒热毒也未入五脏六腑。未有性命之危。”
“为师已以纯阳内力为他二人驱散了体内异种真气,拔除了寒毒。”
“如今虽仍虚弱,需静养些时日,但已然无恙,不会留下病根。”
岳飞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长长舒了口气,再次郑重行礼:
“多谢恩师出手相助,此恩……”
“诶。”
周侗打断他,佯嗔道:
“你我师徒,何须此言?你的部将,便如老夫的子侄一般,救之理所应当。”
正说着,张宪押着一人走来。
那人虽被缚双手,衣衫破损,发髻散乱,却依旧挺直脊梁,步履沉稳,面带决然之色,正是那假扮忽必烈的将领。
“元帅,此人如何处置?”
张宪拱手问道。
岳飞目光落在此人脸上,沉声问道:
“败军之将,可留姓名?”
那人昂起头,毫无惧色,朗声道:
“大蒙古国汝阳王,察罕帖木儿。”
“今日兵败,非战之罪,乃天不佑我大元。”
“既被尔等所擒,别无他求,唯愿一死,以殉汗王。”
帐前一时寂静。
汝阳王察罕帖木儿,乃是蒙古名王,地位尊崇,用兵如神,此番竟甘为替身,行此险招,其忠勇令人侧目。
岳飞凝视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有对敌将的审视,亦有对其忠义的赞赏。
他缓缓点头,声音沉凝:
“原来是汝阳王。”
“王爷甘冒奇险,忠义之心,可敬可叹。”
“忽必烈有臣如此,虽死亦足矣。”
“既然王爷决意殉主,岳飞敬重你的选择,便成全你的忠义之名。”
他顿了顿,对张宪下令:
“赐汝阳王全尸,厚葬之,立碑标识,勿要辱没了忠勇之魂。”
“是!”
张宪领命,押着察罕帖木儿下去。
汝阳王闻言,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最后看了一眼岳飞,微微颔首,随即坦然赴死。
处理完此事,周遭将领皆感慨不已。
周侗叹道:“虽是敌酋,却不失为一条好汉。”
岳飞默然片刻,随即抬起头,目光越过了正在清理的战场,越过了欢呼的士卒,越过了苍茫的大地,投向那无尽的高天之上。
他的眼神变得极为深邃,眉心那道淡金色的竖纹似乎微微感应到了什么,若隐若现。
天空湛蓝,白云悠悠,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惨烈大战从未发生。
但岳飞却仿佛穿透了这层宁静,看到了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