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岭。
还不知道身后官府追兵已然近在眼前的陈腊,重新迈上这条回返分舵的山道,心中百感交集。
虽说是深夜。
零星的火把并不能照亮前进的方向,但他这么多年上百次的往返分舵,早已对进出的山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别说是深夜,就算连火把都没有,他也能摸回分舵去。
只是对于随行的罗寨主而言,没有火把照亮前路,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深夜山道,伴随着周遭寂静的虫鸣,以及远山中那遥遥传来的狼嚎,对第一次来往此地的人而言,实在有些寸步难行了。
好在陈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更没有趁着深夜,脱身两方,煽风点火的计划。
所以不过半个多时辰,白莲教的分舵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准确来说是分舵前警戒的暗哨。
“呜呜,呜呜!”
猫头鹰的声音在周遭响起。
听着这明显与鸟叫有别的人声
跟在陈腊身后的罗寨主,及其他两名随行手中都握紧了兵器。
陈腊笑着解释道:“几位莫慌,这是分舵验证身份的暗号。”
山林中人烟稀少。
用传统的暗号反而显得突兀,索性便约定了一套动物叫声的暗号。
直到此时此刻。
听着陈腊有节奏的回以同样的鸟鸣,罗寨主心中的戒备才稍稍放缓。
看来。
陈腊是真心与这分舵有仇,而不是想把他们骗进分舵里杀。
不多时。
随着一阵嗦嗦声。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深夜的树林中缓缓钻出。
看着主动贴近火把照亮了面庞的陈腊,那矮小的身影不禁惊呼出声。
“陈腊,你还敢回来!!”
来人就站在三丈外,贴着一根树木,只要这一行人有异动,随时都能撤离。
罗寨主他们并没有动作,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警戒。
在白莲教的地头,他们不相信没有暗地里警戒的好手。
之所以只发现了这一人的动静。
是因为其他暗梢还都停留在原地,随时能对他们发起雷霆反击。
陈腊毫无波澜的应到:“听你的声音,是小竹吧,舵主让我下山筹粮,我下了山,也筹到了粮,如何不敢回来?”
小竹的声音透着几分气愤:“你还好意思说,舵主只给了你几天光景,你却耽搁了多少功夫?”
“误了教内的大事,你担得起责吗?”
“就算你如今将功折罪,将粮草筹备回来,但按照教规,处事不利,自当严惩。”
“还不自缚双手与我回去,找舵主和刑堂领罚。”
听着这无端由来的指责,身后的罗寨主看向陈腊的面庞都有些不忍。
不是。
你小子不是把你家的舵主得最狠了吧。
听听,让人一人下山筹粮,半分钱银不掏不说,还限制几日光景之内就得将粮草筹措到位?
这是人能办到的事儿?
陈腊的面上也露出了几分讥讽。
“舵主只给我几日光景筹粮,你可知道就这几日光景新野县城那是何等乱象,又戒备森严到了什么程度?”
“住口!”
小竹闻言愈发气愤了:“吾等都身为白莲教众,自当竭尽一切为教内分忧,待到无生老母降世,真空家乡显化,自将是天下大同。”
“为此,莫说几日光景,就算豁出性命,亦是应分应当!”
陈腊的面色终于彻底冷漠。
对这个曾经的同乡后辈再没有了半点怜悯。
一个被所谓的教义彻底冲昏头脑的蠢货而已,就算这蠢货的父辈母族,亦是从小如此,他也不再觉得他有什么可怜之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此刻他算是深刻理解了这话。
“不必废话了,叫舵主出来,我只和他说,否则,那上百石粮草,舵里就莫要痴心妄想了。”
“好胆,陈腊,你还敢叛教!”
“小竹!”
就在那白莲教众不由分说,勃然大怒,上来就要对陈腊动手,让一旁的罗寨主都忍不住抽刀时,舵主的声音终于从密林中出现。
见到正主前来。
罗寨主,在背后对两名随从打了个手势。
这不是需要伺机而动,而是随时准备舍弃陈腊撤离的预警。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
而这些白莲教众被洗脑的程度,他们亲眼所见,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若是这白莲舵主再不出现,他们也已经心生退意了。
好在,事情并没有恶化到那种程度。
陈腊主动开口,神色疏离道:“舵主,我知道你早就在旁,若不是这上百石粮草的消息,我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我也知道教里对贻误时机的处罚。”
“更清楚你的为人。”
“所以我不打算再回舵里了。”
藏在密林中并未现身的舵主神色阴冷,若不是拱卫在分舵外围的这些明暗哨都是教内最为倚重的信徒,只这话的苗头一传,就不知会给面临清剿危机下的分舵带来多大的人心动荡。
如果有机会。
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都不会让陈腊活着下凤凰山。
“所以,你打算用这百石粮草来抵你的命?”
舵主的声音自密林中钻出,伴随着清凉的山风。却好似一只毒蛇盘旋在几人周遭,丝丝的缠上了他们的颈脖,令人胆颤。
“非也。”
“舵主给我的任务,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就算我掏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只雇佣力士也不可能将这上百担的粮草运进山里来。”
“但我竭尽全力,还是求得了一帮绿林的兄弟与我一同拿下了新野城外的邬堡,夺得了他们的存粮。”
“如今粮草我已经带来了,也算是全了教内弟兄最后一份情谊。”
“但是这上百号绿林兄弟的卖命攻下邬堡,损伤不小,按规矩,他们替舵里出力的辛苦钱及抚恤,舵主总得支取吧。”
“陈腊,你在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