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眼前即是剑门关。”
陈平遥指还有十余里外的雄关，耳朵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座下战马的铃铛声，清脆的铃声伴随着马蹄的步点叮铃叮铃地响着，让他的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陈平不禁眯起了眼，开始享受起两鬓有风吹过的感觉。
这些天，着实是寝食难安。
自从他奉王珩之命前去联络燕太子王烈后一直住在军营内，回想起这段日子，唉，不说也罢。
好在度过眼下这一关，一切都好了。
王烈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关口。
剑门关，好似一柄长剑拔地而起，倒悬于群峰之间，仅用肉眼观之便可窥得城墙高且厚，绝对的易守难攻。
“陈平，有诗人赞曰：‘剑阁峥嵘而崔嵬。’，想必说的就是这里吧，还真是名不虚传。”
“确实是这里。”陈平闻言微微欠身，“殿下博闻强记，引经据典，陈某钦佩。”
王烈还有下一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
因为那个诗人在后文随即写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诗人虽是书生之见，但这句话王烈认为他说得格外对。
倘若此地门户一闭，饶是王烈真有雄兵百万，恐怕数月之内也奈何不了此地。
王烈能等，铁龙城等不了。
临行前，风雨楼给他递来过消息。
林夔挂帅，率晋国大军围剿铁龙城。
只是那时候王烈已经来不及憎恨林夔这个叛徒，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王烈看了眼后面明显疲乏的嫡系们，纵使心急如焚，他也心知山路崎岖，一路奔波至此确是不易。
“传令，就地驻军。”王烈下令后转而看向陈平，拱了拱手，“陈主事，劳烦您走一趟了。”
“分内之事，应该的。”陈平点了点头，纵马向关内赶去。
陈平单人匹马，一路崎岖行过。
剑门关城墙之上，晋国大旗颜色鲜明，一排排甲士全身披甲，甚至就连面容也全部被铁甲所遮盖，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肃杀之气。
待到陈平叩响剑门关那巨大而沉重的城门，通报过后，侧门缓缓打开，一名晋军校尉引着数名士卒迎出，验明陈平身份后引他入关。
陈平下马入关，不经意地一瞥后低头思量。
关内的气氛，与关外的苍茫山野截然不同，简直是一片大红之色，就连道路两旁也有临时抽调来的妇孺也手捧各色此季难寻的鲜花，笑容满面。
可不知怎地，陈平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虽说陆相早早就将城内布置得喜气洋洋，可是城头上那些甲士杀气大得吓人，即便是他用王烈的亲卫做比较来衡量实力，得出的结论也是在伯仲之间。
而且燕晋近年来也有血仇，议和一事并不光彩，百姓们怎么可能自发地走上街头欢迎燕国来人呢？
陈平不由自主地抹了一把额间淌下来的冷汗，心中不断安慰自己。
官小言微，活着就好。
可是越是如此，刚刚城墙上晋国甲士的看向他的眼神就越发忘不掉，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冷锐无情。
不过陛下肯定对此也知情，议和一事也是他亲自下旨的，即便陆相心中不情愿，应该最多也就是给王烈一份下马威而已吧？
想着想着，陈平一抬头，这才发现校尉并未将自己引至军中大帐，反而一路带他穿过层层岗哨，来到一处相对雅致、被高墙碉楼环抱的府前。
院门外早有侍女等候。
进了院，又换了个侍女给陈平引路。
小路不长，却足足换了五个引路侍女。
终于，终于，就当陈平即将失去耐心时，毫无准备的他被引入了一个僻静小院。
“下官见过陆相。”陈平稍稍抬眼，当他窥得院内为首者坐在一架造型精巧的木制轮椅上的时候，立刻低下头躬身行礼。
陆机的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缓缓转动轮椅来到陈平面前。
“陈主事一路辛苦。”
此言一出，陈平的腰更弯了。
耳边陆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据斥候回报，燕国太子已在关外等候多时了。我大晋没有晾着客人的习惯，故而本相已早早备下薄宴，为其接风洗尘，一并详谈和议事宜。”
“请陈主事持此信回呈燕国太子，请其轻简随从，入关一叙。”
陈平感受到陆机无形中散发出的压力，心中微凛，再度躬身。
“下官分内之事，大人不必客气。”
“有劳了。”陆机微微颔首。
陈平能感受到一道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自己，却仿佛已经将他整个人里外看透。
陈平不由得感慨，难怪陆机年纪轻轻就能佩相印，手握生杀大权，光是这份压迫感，他就已然生平仅见。
可能是陛下每次下旨离自己都很远的缘故，他甚至感觉眼前人比陛下的压迫感还要更足。
当陈平告辞离去时，心中片刻的松弛早已荡然无存。
陈平将陆机的手书带回，王烈展信。
“自上次白龙渡一别，于私钦佩殿下勇武强悍，于公钦佩殿下铁血卫国。思来想去着实夜不能寐，如此风采之辈理应再续前缘，好在你我二人各负国事来到此地，今日即将再见，陆某每每思之心向往之，足觉大慰平生。”
陆机在信中提到了白龙渡。
那里应该是自己与他第一次近距离交锋。
他还记得自己的勇武。
而自己也没忘记他的阴险难缠。
陆机写得越是诚恳肉麻，他就越忘不掉陆机那双阴鸷的眼睛，和这样的人议和，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看到下文，王烈不禁剑眉微蹙。
“只可惜剑门关内狭小拥挤，大军不便入驻，殿下若不放心，可携亲卫一同入关，陆某并非妄言，还请殿下体谅。”
“为显诚意，燕军可至剑门关关下驻守，如此一来纵使陆某心有歹意，想必只消片刻燕军就能攻入城内救走殿下。”
“不知陆某如此安排，殿下满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