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季墨疏正站在太尉府屋顶,目不转睛的盯着高欢的书房看。
书房的灯还亮着,但未看到人影晃动。
正当他转身时,西南边的院子门从里面打开,一名身材娇小辨不清男女的黑衣人从门内闪了出来。
只见那人抬脚向前只跨出一步,转身朝着自己站着的位置看来,那人见四下无人,才又转身向前。
季墨疏从斗拱下翻出来,蹲在飞檐上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轻点脚尖,跟了上去。
元歌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并未停下脚步,快步朝着王氏的院子跑去。
翻进王氏住的小院,元歌闪身躲在廊下。
王氏的院落静悄悄的,连守夜的丫鬟也没了踪影。
看着跟随在身后的黑影跳进小院,闪身躲在廊柱下。
元歌眯起眼睛,看着走过来的身影, 莫非季墨疏知晓自己躲在这里?来抓人了?看来夜探王氏院落的想法又要落空了。
西屋传来几声王氏的咳嗽声,元歌循声望去,寝室内亮起昏黄微弱的灯光,王氏的身影落在窗户上。
元歌刚要转身离开,季墨疏的身影已到身前,伸手朝着元歌脸上的面巾伸去。
元歌连忙闪躲,站在季墨疏一丈远的位置,在他动身前,转身踩着院墙翻了出去,季墨疏见状紧跟其后。
元歌本想甩掉他,可季墨疏跟的太紧,元歌怕两人的动作吵到还在书房的高欢,带着他往后院的荷花池去。
荷花池的水被抽干,裸露着池底的淤泥。
元歌飞身朝着荷花池去,季墨疏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下元歌的面巾,元歌连忙伸手捂住,扭头看了眼季墨疏,脚下的动作仍未停下,越过荷花池,朝着清风院的方向跑去。
季墨疏看到元歌眼睛的刹那,呆愣在原地。那眼睛是二丫,他认得。
当初在豫西村他知晓二丫会些拳脚功夫,否则陈二河和那些家丁也不会命丧她手。
可当初胡老头说她体内并无半分内力且身中剧毒,可如今看来内力比自己还高出许多。
回神间那道身影已消失不见,正要抬脚去追,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午夜的后花园尤为清晰,季墨疏闪身躲在假山后。
高欢带着贴身小厮一前一后的朝着荷花池走来,小厮手里的灯笼摇曳了许久才停下。
看不清高欢掩藏在暗中的神色,但那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高欢放在背后握紧的拳头。
过了许久才听他开口问道:
“白骨可都挖出来了?”
“老爷放心,一切处理妥当。”
“嗯,当年知晓此事的下人可都处置了?”
“早已没了声息,丢去城外的乱葬岗了。”
“嗯,夫人今日可还好?”
“回老爷话,夫人今日身体仍旧不适,未出院门。小的去送锦缎时,见小厨房熬了药。”
“柳氏呢?”
“王大夫说是受了惊吓,服几贴安神药或许会好些。”
“嗯,若是吃了药还不见好,便送去郊外的庄子上吧。”
“是,老爷。”
高欢转身往回走,走出好远又转身看着荷花池:
“明日将这池中注满水。”
“是,老爷。”
季墨疏等人走远才从假山后走出来,站在荷花池边,看着黑乎乎的池底。
方才他口中说的白骨可是从这池底捞出来的?
看来放在这府里的暗桩,还是要用起来才是。
高欢口中的夫人王氏,他还是知道的。多年前,先皇在位时,王家是京中有名的医药世家,王氏父亲是太医院的院使。
太医院的医药材采办也掌握在王家人的手中。
先皇离世后,王院使一病不起,偌大的医药世家顷刻间衰落,如今只留王氏还尚在人间。
二丫身中剧毒,莫非是来太尉府找王氏替她解毒?可听说这王氏也常年重疾缠绕,时日无多,不知会不会帮二丫。
胡老头与王氏父亲是多年好友,找他帮忙或许有用。闪身离开,朝着胡老头的医馆飞去。
胡老头正睡的沉,被季墨疏一把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胡大夫眼睛都未睁开,指着季墨疏说道:
“你这个混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又来作甚?”
“找您有急事。”
胡大夫听季墨疏对他的称呼都变了,陡然睁开眼,提防的看着他:
“何事?”
“王院使和你是至交,听说他女儿会医又会毒,兴许能解了二丫身体里的毒。”
“二丫?”
“嗯。”
“你找到她人了?”
“嗯。”
“在何处?”
“方才去太尉府,在那里碰到她。”
胡大夫捋着发白的胡须,皱着眉:
“她莫非知晓王家女的血即药又是毒,可解百毒,自己跑去的?”
季墨疏垂着头轻轻摇了摇,又猛地抬头看着胡大夫:
“什么?”
“那王家女自幼身体孱弱,王衡便用药物吊着,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她日常入口的补药中被掺入见血封喉,自此她便百毒不侵,身强体健。”
“可我方才分明听小厮对高欢说那王氏还在吃药。”
胡大夫捋胡子的手明显一顿,过了许久才出声:
“这便怪了。”
季墨疏皱着眉头看着胡大夫,一个大胆的想法钻了出来:
“莫非,二丫去太尉府并非是找王氏为她解毒,而是给她下毒之人在太尉府?今晚只是碰巧摸进了王氏院中,被我碰上。”
胡大夫听季墨疏这么一说又问道:
“那太尉府除了高欢谁能给她下毒?再说二丫与高欢无冤无仇,为何给她下毒?”
季墨疏听出胡大夫口中的不满,这才又想起当初在豫西村让人去查二丫的身世时,多少带了些偏袒。
见季墨疏面色不悦,胡大夫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年前在豫西村,我为二丫把脉,她身体受损严重,又身中剧毒,本就时日无多。若是她有个好歹,你切莫做傻事。”
季墨疏点头,转身正要离开,胡老头一把拉住他:
“你且等会。”
胡老头起身去衣柜中翻了许久,找出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递给他。
“这是王衡当年送我的玉佩,若是拿着这个去找王家女,或许看在这玉佩的份上,她能帮帮你。”
季墨疏伸手接过玉佩,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元歌回了清风院,脱下夜行衣换上常服,坐在软榻上扭头看着睡在床上的莹莹。
回过身趴在软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感觉有人往自己身上盖棉被,半眯着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穿着铠甲的季墨疏,不,此时应是帝陵。
这似真似幻的梦又将自己带到了九重天。
帝陵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元歌,过了许久才开口:
“上神,您若回头,能否看到吾在您身后?”
元歌不知他说这话是何用意,只安静的趴着。
片刻后,帝陵掏出一个丝绢放在元歌身旁的案几上:
“上神,这是吾去下界除魔时在人间无意间得到的物件,吾见下界女子皆有,想来您也应有一条。”
声音很轻,唯恐吵醒了正在休憩的人。
元歌稍稍动了动身,帝陵见状丢下一句:
“若吾此次凯旋,您能否见吾一面?”
话音刚落,眨眼便消失不见。
元歌睁开眼坐起身,看着放在一旁的丝帕,伸手拿起放在手心看了又看,丝帕上绣着一株并蒂莲。
当初她不知帝陵为何送她这俗物?只当是当初为其他犯错的仙神求情所为,她是天界的奖惩分明的上神,怎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所打动?
如今看来,却是当初的他在向自己表明心意,而自己并不懂这些,只当是无用的俗物,便丢弃了。
元歌低头捏着丝帕的手紧了又紧,不知这梦又在告诉自己些什么。
门外熙攘的吵闹声传来,元歌随手将手中的丝帕塞进怀中。
猛然醒来,见自己还趴在软榻的案几上,手不自觉的伸进怀中,并未出现梦中的那条丝帕。
扭头看着熟睡的莹莹,站起身走了出去。
听院中洒扫的婆子说才知晓,早起摄政王府的帖子递到了太尉府,说是要来找高欢叙上一叙。
如今厨房那边缺人手,找她去帮忙。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小翠”道:
“若是莹莹姑娘醒了,还要麻烦小翠姑娘亲自去厨房把她的药碗端来了。”
“嗯,好。”
前院有宴,高欢便没了时间来清风院。莹莹和“小翠”乐得清闲,坐在小院中品茶。
晚间,元歌去厨房为莹莹取晚饭,刚跨进厨房门,便被厨房管事嬷嬷塞进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盅药膳:
“今晚府上有宴,厨房缺人手,你随她们去上菜。”
边说边指着一旁的丫鬟。
元歌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嬷嬷推了过去,站在一堆丫鬟最末端,跟着前面的丫鬟一同往前院走去。
......
摄政王身披黑色狐裘大氅,面色惨白一副羸弱的模样坐在太师椅上。
高欢早起听管家说摄政王府送来拜帖起,便一筹莫展。两人本就不对付,他怎会给自己送拜帖?
在书房等了又等,终于在寅时三刻才将人等来。来后便是这病恹恹的模样,坐着一言不发。
高欢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摄政王开口说道:
“前些时日听闻王爷回城途中身受重伤,不知近几日身体如何?”
高欢话音刚落,季墨疏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季云连忙上前帮他顺气:
“王爷外出修养这一年身体本无大碍,可谁知入城时碰上贼人埋伏在石门洞,天黑路滑,这才被奸人伤了身体。若是被属下查出来,定要将人就地正法。”
季墨疏掩着唇,轻斥道:
“季云,多嘴。”
“是王爷。”
季云乖巧的站在一旁,季墨疏未再说话,只是咳嗽的声音小了些。
高欢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莫非摄政王知晓是他派去的人,如今找上门来了?
但见季墨疏并非是来兴师问罪,连忙开口说道:
“看来王爷身体还未痊愈,如今季节交替,天气多变,摄政王还是要在府中静养才是。”
季墨疏的咳嗽声慢慢停下来,接过季云手中的茶盏,喝下一口茶,并未理会高欢话里的意思,轻声开口说道:
“嗯,太尉大人说的是。”
季云连忙接过茶盏放在一旁,此后便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