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下,看着摄政王开口:
“不知王爷今日驾临寒舍,是有何事?”
季墨疏的咳嗽声又再次响起,片刻后才停下来,虚弱的说道:
“本王近一年未回京,来此便是想问问太尉大人,有关皇上的......消息。”
高欢听他这么说,提起的心只稍稍放下一点:
“哦?不如待王爷身体好些,亲自去皇宫看看.....”
季墨疏摆摆手,打断高欢的话,低声说道:
“不知何时,本王与皇上之间生了罅隙,关系日渐疏离。听闻太尉大人近些时日与皇上走的近,便想来此探探消息。”
季墨疏说完这话仿佛用了不少力气,靠在椅背上喘息。
高欢连忙开口说道:
“王爷,皇上怎会与您生了罅隙?许是政务太忙,自顾不暇。”
“嗯,太尉大人,说的是。”
高欢竟没想到摄政王如今这般好讲话,自己随口胡诌的话竟被他听到了心里。
随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高欢面前的茶喝了一盏又一盏,终于熬到了晚饭时间。
管家来报,厨房备好膳食,可否传菜时,高欢如同遇到了救星,连忙开口:
“快快,快传菜。”
扭头看着摄政王,开口道:
“劳驾摄政王移步花厅,咱们边用膳边聊。”
季墨疏起身,在季云的搀扶下走进花厅。
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季墨疏原本暗淡的眼神在看到最后面的丫鬟进来时,顿时有了光彩。
二丫虽变了面相,可仍被他认了出来。
不着痕迹的理了理并未乱的头发,目光定在元歌手中的托盘上。想必那炖盅内的汤,味道定然鲜美。
高欢见他眼神盯着最末端的小丫头看,顺着目光看去,是清风院莹莹身边的小翠。
平平无奇的脸上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但看着摄政王出神,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不知那小丫鬟可有不妥之处?竟引得王爷瞩目许久?”
季墨疏听到高欢的声音,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随后扭头看着高欢说道:
“本王瞧那汤盅很是精美,不知其中的汤滋味如何?”
高欢扭头再次看去,普通的白色汤盅怎会在摄政王眼中便成了精美之物?
连忙开口说道:
“承蒙王爷抬爱,下官府上还有些未用过的干净汤盅,不如回府时带些回去。”
“不必麻烦,本王只要这个。”
高欢不懂季墨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如此执着便也应了下来。
丫鬟放下餐食又迅速退了出去。
季墨疏余光瞥着那抹消失的身影,些许呆愣。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实在没话题时,便又扯到了面前这桌饭菜上。
元歌匆忙回了厨房,正要拿着食盒往清风院去,又被管事嬷嬷叫住:
“去,把那些碗盘洗了再走。”
元歌无奈,点头应下。
一盏茶时间后,元歌这才匆忙拎着食盒往清风院去。
途中一段路上无灯,便顺手拿着廊下的灯笼,拎着食盒往前走。
季墨疏吃的不多,只喝了几口面前汤盅里的汤,随后便带着季云去解手。
高欢如释重负的长呼出一口气,看着季墨疏面前的汤盅,又看看自己的,低声说道:
“真有这么好喝?”
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或许是他吃习惯了吧,和往日的一样,并未有何独特之处。
季墨疏让季云去别处守着,独自一人站在厨房通往清风院的路上。
元歌正拎着食盒往前走,猛然觉察前面有人,抬头看去,季墨疏站在廊下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元歌低头上前,放下食盒,提着灯笼福身问安:
“王爷安好。”
开口后的声音和二丫完全不同,季墨疏怔愣片刻,盯着元歌的头顶,他定然不会认错,只是不知二丫用了何种方法,竟变了声音,轻声开口:
“平身,无需多礼。”
元歌起身,拎起食盒正要离开,被季墨疏喊住:
“方才本王出来透气,迷了路,不知可否带本王去花厅?”
声音轻柔,如同羽毛轻抚在元歌心头。
元歌低着头,轻声应道:
“是,王爷随奴婢来。”
元歌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季墨疏跟在她身后,即便只看着她的背影,季墨疏心中仍是欢喜。
只觉得去花厅的这段路尤为短暂,只眨眼间便到了。
元歌仍低着头:
“王爷,花厅到了。”
“多谢,本王这里有枚玉佩,便作为谢礼,还望收下。”
元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许是他也认出了自己,连忙伸手接过:
“多谢王爷赏赐。”
“嗯,去吧。”
元歌转身离开,季墨疏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回到花厅后便与高欢辞别,带着季云回了王府。
高欢把人送到门外,看着马车远去,不自觉的皱紧眉头,这摄政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知为何。
贴身小厮匆忙上前将方才看见的事和高欢说一遍,高欢并未当回事,只点头应道:
“嗯,知道了。”
元歌拎着食盒回了清风院,莹莹听到声音连忙迎了出来。关切的问道:
“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元歌看着她虚弱的模样,连忙把食盒放在八仙桌上,开口回道:
“太尉大人宴请宾客,厨房人手不够,管事嬷嬷拉我去充数,小姐饿坏了吧,快用饭。”
听到她无事,莹莹才放下心来。
夜间,待莹莹睡下,元歌盯着季墨疏送她的玉佩发呆,这普普通通的玉佩不像是他贴身佩带之物,不知为何会送给自己。
拿起玉佩放在窗边,微弱的灯光下透出一个雕刻粗糙的王字。
元歌低头轻笑一声,原来他都知道了。
听闻窗外鸟叫声,起身走到床边点了莹莹睡穴,小翠从门外挤进来朝着元歌拱手屈膝。
元歌闪身出去,直奔烟雨楼。
季墨疏本想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摸进太尉府去找元歌,还没等他动身,便见元歌从太尉府飞身出来。
他蹲在太尉府不远处的屋顶瞧着元歌背影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皱着眉。不知她大晚上去烟雨楼为哪般?
心中带着疑惑,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下,几个跳跃,出现在烟雨楼后的一条小巷里。
季雨和季风再次蹲守多日,见季墨疏出现,连忙上前:
“主子。”
“可见一女子进了烟雨楼?”
两人对视又猛然低头:
“主子赎罪,并未。”
季墨疏瞧着灯火通明的烟雨楼,甚至碍眼。
季霜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在季墨疏耳边低语两声:
“去了何处?”
“跟丢了。”
“回府。”
季墨疏几人眨眼间消失在烟雨楼后巷。
元歌闪身进了清音阁,千帆躬身上前:
“主上,小皇帝在归无堂,点名要见您。”
“他找我何事?”
千帆的头低了又低:
“说是收了万两金,为何摄政王的人头还未落地。”
“嗯,走吧,去瞧瞧。”
“是。”
一刻钟后,元歌身穿黑袍,戴着鬼面,身后跟着千帆、山岚、云凌、暮鹤。沿着烟雨楼的密道去了城外五里处山涧内的归无堂。
从密道出来,抬头望天,圆月挂枝头,不远处巍然耸立的古楼檐角如钩,刺入墨色的夜空。
归无堂主楼周围散落着低矮的阁楼,它们沉默地匍匐着,如同朝拜的仆从,虔心向着主楼的方向朝拜。
红灯笼挂在檐下随风摇曳,犹如一颗颗悬停的眼珠,在死寂的夜色中监视着周遭这一切。
一条狭窄的河道如黑色的绶带穿城而过,红光在水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如同黑暗河水下的冤魂正要撕破禁锢,冲出牢笼,在这死寂的归无堂中更透着诡异。
元歌飞身往前,四人紧跟其后。脚尖轻点水面上那叶孤舟,船身不自觉在河中晃动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犹如将暗河中的冤魂打散一般。
归无堂前的牌楼上挂着一排红灯笼,风吹过,灯笼胡乱的摇摆着,荡出诡异的弧度。
烛火在薄纸内里不安地跳动,光线便明明灭灭。猩红色的灯笼,透着黑红且带着粘稠的暗光,如同浸透了血液。
偶尔有灯笼相互轻轻碰撞,只有沉闷的“噗噗”声,一下,又一下。
归无堂前,雾都、风信、冥幽早已恭候在此,元歌几人飞身前来,即刻带领众人跪在门前。
元歌摆手,快步踏进主楼:
“千帆,跟上。”
冷冽的声音传来时,冥幽看向千帆的眼神带着狠厉。
雾都、风信齐齐扭头看着山岚,山岚透着面具眨巴着眼睛,跟在暮鹤身后快步走进去。
云凌扭头看着冥幽,不忘落井下石:
“哼,有的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些,忤逆主上便是这个下场。”
说完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雾都、风信面面相觑连忙跟上,徒留冥幽一人站在牌楼下握紧拳头。
元歌踏进二楼待客居时,小皇帝刚喝完一壶茶。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体瞬间紧绷。
虽说他是一国之君,可在这归无堂,在了无面前,他还是有些惧怕。
元歌看着小皇帝的背影,有些细碎的画面闪进脑海中。怪不得他敢夜半来这杀人不眨眼的归无堂,还只带了个小太监,也怪不得他让了无去杀摄政王,原来是和了无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元歌目光追随着小皇帝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气定神闲的看着他。
小皇帝的视线与元歌交汇的瞬间,只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往身体里钻,刺的全身发疼。忍不住抽回放在桌上的手,攥紧手心。
元歌看着与季墨疏无半分相似的小皇帝,似是明白些什么。
至于太尉府王氏屋内地下室藏着的,或许才是这个国家的一国之君。眼前这个李代桃僵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爬出来的狸猫竟敢弑君,看来他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