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和淡人在天色渐明时,浑身瘫软。
太阳快出来了,两人已经浑身瘫软。
“还有一个。”
“是啊,还有一个。”
名单上的那些人,除了几个是潜藏的高手有些棘手外,其余的都是土鸡瓦狗。
欺负些贫民百姓那是绝对没问题,遇到闲淡二人这样的凶徒,那是毫无胜算。
之所以这么累,拖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棚户区太大了。
角角落落太分散了。
这里又没有明显的路名,巷名,弄堂名。
结果二十来个地方找了大半夜。
还好,最终两人还是站在了最后一个目标门口。
此人是个梁上君子,据说轻身功夫不错,是个飞贼。
在最初来棚户区的时候,甚至有人拿他比肩北方以前的飞盗燕子李三。
当然,大多数后世相传的侠盗都是美好的臆想。
起码这段时间,只要是盗,是好人的可能性就不高。
富人的偷不到,抢不着,只能偷穷苦人的。
偷穷苦人的,算什么侠盗?
兄弟二人面对的这个就是个悍匪。
不光偷,还抢。
闲人见淡人已经快撑不住了,让其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杀了那贼。
说来也巧,他刚摸进去,就制造了些动静出来。
这倒不是闲人不谨慎,是里面那贼太近谨慎,在自己家小院子里设了好几个警觉的机关。
闲人一听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就知道是触发了某种机关。
不是对敌,就是简单的警告,声响独特。
他瞬间一动不动。
门外的淡人知道轻重,也是一动不动。
房间里更是静悄悄的。
时间缓缓流逝。
还是淡人,忙碌了一晚上,衣衫上的血渍都干瘪,粘在身上了。
他确实乏了,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有些清晰的闷响。
他一响,闲人就大脚吹开门,提着枪就冲了进去。
几乎是瞬间,一个大褂人影,从木窗户处撞了出去。
“坏了。”
闲人几乎瞬间往外跑,手里的枪盲目开了一下,就见一个身影,在院子里点了一个,一个长长的鹞子翻身,轻巧迅敏的翻出了墙头。
“哈!
偷袭我,外面这个的人头我就——”
噗嘚!
重物倒地的声音。
闲人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老二!”
他撕心裂肺大吼一声,慌不择路往外面奔去。
淡人是个什么状态,他一清二楚。
早就是苦苦支撑而已。
而那人飞出去的姿态,很显然是睡饱了,精神抖擞准备外出搞活的架势。
一升一降,老二危险!
“呵呵。”
一声明显不是老二的轻笑从门外传了过来。
闲人只觉眼前一黑。
兄弟估计完了。
他攥紧手中枪,一脚踹开门闯了出去~
入目一看,差点失去了呼吸的意识。
淡人躺倒在地,脸上满是血。
再一看旁边,那个翻出去的身影被一个高大青年拎在手里。
仿若毒蛇被拿住了七寸。
软绵绵的,不知道死活。
而那个高大青年他见过,脸上的疤几乎是他的独有标志。
他是郑开齐的人。
好像叫,阿奎。
正是阿奎!
他把那个飞贼揽上肩,另一手扔过来一个滴着血的面口袋。
“好自为之。”
阿奎转身离开。
闲人没有管那个血淋淋的口袋,转而去看淡人的伤势。
淡人浑身上下只有额头上有新伤。
在其左耳上方,五个血迹斑斑的印痕,很像飞贼使用的攀爬飞勾留下的痕迹。
闲人吃了一惊。
那玩意大多是纯铁打造,为了攀爬勾住东西固定绳索,甩出去的距离能够达到二三十米的距离。
刚刚如果近距离甩出去,打在老二脸上!
如果结结实实吃了这么一记,淡人可能就没了。
这些吃黑心饭的练家子,可不是简单的。
“老二,老二。”
闲人抱着淡人晃了晃,对方就哼哼唧唧醒来。
“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被撞晕了。”
“对方的力气也不大嘛。”闲人稍微放了心。
“大,怎么不大?破风声呼呼的,只是临近了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但还是打中了我。本来是对着我脸直接就过来了。”
闲人想了想,:“是那个阿奎出手了。”
“那他能力不应该啊,他至少能轻松拦住那飞勾才是。”
两人都见识过阿奎的能力。
闲人想了想,说道:“对你是稍加惩罚吧。”
淡人虚弱的一瞪眼,“凭什么?”
“凭你在办公室对那人的态度太好了!”
淡人张了张嘴,不说话。
现在想来,自己确实是找死。
他想弄死他俩,实在是太轻松。
闲人打开那个血淋淋的面口袋,动作一下子僵住。
“这,这是——”
淡人也激动起来。
里面有三颗脑袋。
今晚最后的名单里,他们没有全杀。
绕过了三个人。
此三人眼泪横流,献出了全部身家,祈求活命,并承诺以后不再棚户区出现。
两人就没下手。
结果,人头在这里。
“他,他跟踪我们?”
两人对视,皆看到对方的震惊。
被跟踪,居然没有察觉到。
而且把人头给他们处理,结合他留下的“好自为之”的话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淡人激动道:“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我们舍了命完成任务,他什么意思!”
闲人淡淡说道:“意思就是,以后所有命令,必须彻底的执行,不允许,偷工减料,不允许有自己的意志。”
“哥,那咱们,干不干还?”
闲人看着远方慢慢升起的太阳,叹了口气。
浪迹江湖看似很美,其实,很悲哀。
洗衣做饭,洗澡生存,这些最基本的事情,就能把人的意志摧残的不成样子。
加上日寇当道,汉奸横行。
日子,早就不是个日子。
不远处,两个女车夫走了过来,“两位爷,回去么?”
淡人看向闲人,“哥,我听你的。”
闲人思虑片刻,手中匕首扔了出去。
匕首在空中上下翻转,最终直直插入地面。
闲人一咬牙,“回去!干!”
淡人没说话,心里却松了口气。
嘴巴再硬,硬不过脚底板的老茧和心中的沧桑落魄。
两人知道,这一回去,就没有回头路,只能跟着那个人干下去。
如果中途离开,叛逃,别说离不离开上海了,以那人的手段,自己兄弟的下场就是面口袋的结局。
两人上了车。
淡人说道:“哥你是不是因为那个酷似大小姐的女人?”
“放屁。”
“你一说脏话,就是被人说中了心事。”
“扯淡。”
“你看,你心虚了吧。”
“闭嘴,我宰了你。”
“哥,其实我也挺喜欢大小姐的,要么,咱们抽签?比武也行。”
“我现在就掐死你。”
两人一闹,一骂,那种悲凉的气息就轻了许多。
是因为女人,也是因为一个家。
闲淡二人回去后,桂花香就带着核心的几个女人早早等待。
桌子上又热乎乎的早餐。
“已经备好热水,纱布和药。”
两人第一次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桂花香跟众人说道:“从今天起,这两位爷,就是我们彭家一员。大家不分彼此,为把棚户区建设成为富裕,安定的小家园努力。”
掌声响起,女人们看向二人的眼里满是崇拜和感恩。
淡人的嗓子都沙哑了,“草!少来,少来这套啊。
吃好喝好伺候好,我就满足了。”
闲人却摇头说道:“明面上,我们还是各过各的挺好,我们与女儿国的关系,是暗地里的,不需要让人知晓。
我们做你们的影子,只要发现了有不法分子,扰乱分子,顽固分子,我们会负责清除。
其余的,照旧吧。”
桂花香眉开眼笑,“都听闲爷的。”
孤狼习惯了自我舔舐伤口,两人在安静的房间,独自清理了身体,包扎了伤口,疲倦就阵阵袭来。
“哥,想睡觉。”淡人说道。
“事情还没完。”闲人带着兄弟出来后。
桂花香已经拿出了房契,交于二人。
“两位爷,这是你们的房契,两栋小房子,并排。是南郊警署户籍科出具的,日本人查夜不怕。”
淡人哆哆嗦嗦接过来。
mLGb啊,有家了。
被保护的家。
“咦?怎么有三张?”
除了两人的房契,还有一个房契,位置就是他们的旁边。
上面的名字是,谢花朵。
闲人夜凑过去一看,有些意外。
桂花香笑了,“这就是那位闲爷聊过天的我们彭家的姑娘。住在你们隔壁。
她本来也没有单独房子的,跟大家住在一起。
不过既然闲爷欣赏,那就做个邻居吧。”
说到这里,桂花香的语气意味深长起来,“不过,我们这里的规矩,只能自愿,不能强迫,两位爷是重建规矩的人,想来不会再次违背——”
淡人一下子蹲在地上,无声啜泣。
桂花香有点懵,“怎么了这是?”
闲人淡淡说道:“没出息的东西,有了房子就激动,见笑了。”
“不会。”桂花香捂嘴笑了,“一会还请移尊去吃个早餐。”
女人转身离开,留给俩男人在原地。
闲人眼眶也红了起来。
他们之前的大小姐,谢芳华,闺中小名,叫阿朵。
两人重拾了心情后,去了吃早餐的地方。
竟然看见了彭太君,棚户区的掌舵者,传言快九十岁的老太太。
以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彭嫣然。
“两位先生来了。”
彭嫣然高兴的邀请二人落座。
淡人有些得意,闲人的表情却更加严肃。
两人规规矩矩吃了饭。
彭老太太累了,回去休息。
彭嫣然也告别了二人去女子学院上课。
“哥,你怎么不大高兴?她们很给面子嘛。”淡人奇怪道:“之前咱们跟彭老太耍横,也是无奈也是尴尬啊。现在好了,待咱们真如上宾。连彭嫣然都来陪咱们吃早餐,多大的面子啊。”
“是,面子是不小。”闲人说道:“但我们是经历了几次考核才能坦然坐在这里,你知道么?”
淡人无所谓道:“无非是富贵险中求呗。
咱们拼命拼来的。就是那人太不地道啊,背后捅咱们一刀子。
说什么只有两人能出纳屋子,这不是故意害咱们嘛!”
“蠢货。”闲人喝道:“那是为了咱们好!不然你以为咱们能出那间房子?咱们是战神么?还是刀枪不入的怪物?”
淡人愣住了:“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么?那说那句话的意思在哪?总不能是帮咱们吧。”
“你以为呢?”
闲人反问道:“那句话是何时说的?”
“嗯,有人跑了出去。被杀了,大家都被枪声惊呆了。也听清楚了那句话。”
“为什么有人跑了出去?”闲人问道:“是我们控不住场子了。
为何会那样?因为我们是所有人的攻击目标,当时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试问我们能撑多久?
而正好有了这句话后,大家的攻击目标开始分散了,开始随机攻击身边的人。
我们的压力也小了。”
淡人绕过了弯,愣了愣,“好像真的如此啊。”
“而且,这只是第一层的考核。”
“第二层的考核来自于第二个名单,我们去点对点杀人。
我们私自放了三人。还好,这三人都承诺不会在棚户区祸害,会离开。咱们也没要他们的赎金。”
“因为这两个原因,阿奎给了咱们第二次机会。
救下你,留下脑袋,并且说了句好自为之。
算是考核合格。”
“那还有第三次么?”
“有。就是让咱们加入女儿国,吃香喝辣,活在明处。”
淡人没反应过来:“嗯?什么意思?不是那个香姨自己说的么?”
闲人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你仔细想一想,那时候她提这些建议的时候,有没有说房契的事情?”
“好像,没有。”
“桌子上是不是摆好了早餐?”
“是啊。”
“如果咱们一时间志得意满,私欲膨胀,答应了。
咱们或许也算是半个恩人,但就违背了那个人对我们的要求,做个影子,里子。脏活累活咱们干的初衷。”
淡人开始流冷汗,“如果咱们答应了,这些待遇,就都没了?”
“不错。”闲人脸色惨白,“如果咱们答应了,不光是这些没了,估计什么都没了。
不会有房契,也不会有跟彭老太一起吃饭的权利。
咱们可能就是流离在棚户区权力中心之外的两个散人。”
淡人说不出话来。
闲人喃喃道:“太可怕了。
那个人太可怕了。”
淡人以前,一直视自己的兄长为文武双全的人物。
能打,能想,能干。
他看着闲人有些失魂落魄,在那嘀咕着:“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