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奴……”
“药师奴……他们在说什么?”
百姓缩着脖子,他们这些跟随药师奴一起出城投降的人都被安置在一处城外的庄园内,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他们是功臣,他们开城门迎接了王师,他们献上了自己的忠诚,为什么阮兵却将他们关押了起来?哪怕没有给他们戴上镣铐,绑上麻绳,但这仍旧是关押。
只有坐在椅子上的药师奴不动如山,她的目光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不慌不忙地说:“龙化负隅顽抗日久,我等不过平头百姓却能出城投降,我若是将军,定也心怀疑虑,不过,我等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对阮姐菩萨的诚心,尔等若真如我挑人时说的那般愿永为阮姐座下小民,此时何必忧心?”
“我等的诚心,将军不知,士兵不知,但天知,阮姐菩萨知。”
百姓们那惶惶不安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坚定的眼神,甚至不少人已经就地打坐,口中念起了佛经——是啊,阮姐是菩萨现世,她知道世上的一切,垂怜信徒的诚心,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算下了地府,也有药师奴引路,有阮姐为他们求情,下辈子,他们就要生在一个富裕人家,过上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来世的前程,就靠今生的付出了。
守在门外的士兵也听见了里面的念经声。
她不由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颇有些难受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好不容易撑到换班,这才忙不迭地小跑着离开。
“这是怎么了?”班长眼见她跑出院子,伸手将人招过来,严厉道:“不过是叫你站一站,这点累都受不住?往日的操练都是白练的?!”
吼完才小声说:“叫别的班看到了像什么话?”
新兵连忙说:“班长,不对劲!这些人进去不过一刻,便念起了佛经,我是读过些书,家母也信佛,若说佛经,我抄都抄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不知是我才疏学浅,看得不够,还是他们念得佛经是什么新经,竟是全然没听过的,且个个念的听着相似,实在大为不同。”
班长:“……都是些百姓,许是不识字,听得也少,各念各的吧。”
他转念又一想:“虽是小事,不过你既然觉得不对,那还是要报告给将军,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我也怕自己小题大做。”新兵,“……我今年刚入伍。”
班长:“行,我去报告。”
新兵这才松了口气,她是万万不想自己去面对将军的,那是此时的最高长官,她想立功,但更怕犯错,此时对班长只有浓浓的愧疚——希望自己说的是对的,否则一旦错了,那就是班长耽搁了将军的时间和精力。
新兵想的简单,实则班长也是见不到将军的。
军营讲究等级分明,令行禁止,绝不会出现越级汇报的事。
“这倒不古怪。”军官们都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凡要举事,总得扯面大旗,人旗总没有神旗好使,否则这些穷人如何控制整座城?”
但他们虽然觉得这没什么,可还是汇报了上去。
直到在晚饭时传到了将军的耳朵里。
将军吃着炒面兑成的糊糊,唏哩呼噜得喝了半碗,放下碗便拿袖子擦嘴,被副官瞪了一眼后,才斯文的取过一张差纸擦嘴。
“此事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将军,“我观那领头的女子,倒有几分赵大人的品格。”
副官:“哪个赵大人?”
姓赵的实在是太多了。
将军:“赵翠花,赵大人。”
赵翠花在阮地是名人,一个农女,一个没有亲爹娘的农人,竟然能串联几个村子,将那几个村子的地主乡绅都给绑了,让当时地盘还不算大的阮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了一块地盘。
即便放到现在,有了这个榜样,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副官想了想:“倒也是,赵大人当时好歹离咱们近,村人们也听说过咱们的事,对咱们有几分信任,这个领头的女子不仅与咱们没有交际,又被围城,还是契丹人,靠信仰取信于人,团结一批人,是最有用的手段……只是……恐怕阮姐未必高兴。”
“阮姐这些年三令五申,无论是咱们还是吏目,都不许利用信仰宗教操控百姓……”
将军有些迷茫:“这也能叫操控?”
副官:“将军细想,向这些百姓发号施令的,是阮姐还是这个领头女子?这女子借了阮姐的威势名望,却自己当了真正的当权者。”
将军倒是有些不以为意:“这世上有聪明才智的女子何其之多?难道只能出一个赵大人吗?我看那个领头女子还是很懂事的,听关押他们的契丹人士兵说,这些人对阮姐再忠心不过,那个领头女子也是这般。”
副官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也以为将军说的话没错。
或许这个女子用的手段错了,但她的心应该没错,否则她应该自称为天神降世,何必把这一切都推到阮姐头上?百姓大多时候都是认死理的,他们信了阮姐,将来就算这个女子自己打自己嘴巴,他们也很难转圜。
“既然如此,该怎么安排她?”副官问将军。
将军:“就让她协同,先把城内的大族地主处置了,将来……且给她先记上一功,扫盲班也安排她先上,但能不能考上吏目,将来能不能有所成就,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这也好。”副官点头,扫盲班总是有先后顺序,这也不算给了多大的便宜,起码比起她的功劳来,这都不该算是奖赏,就算传出去,也无可指摘。
“那还得关他们多久?”副官又问。
将军把剩下的半碗糊糊喝光,这回记得用纸擦嘴了,这才说:“再关三天,三天没出什么事就放出去,论功行赏,也好叫后面的城池知道,咱们待敌人凶狠,待愿意投奔,减少伤亡的友人是很大方的。”
“那个领头的女子叫什么?”
“药师奴。”
“可会说汉话?”
“会,还是咱们的官话。”
将军摸了摸下巴:“看来是有咱们那出来的人点过她,怪不得,你将她叫过来,我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