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烧毁村庄,可以屠杀平民,但他无法阻止一个矿工,在拧螺丝的时候,“不小心”多用一分力。
他愤怒地派出了宪兵队,在矿区进行了几次大搜捕,抓捕并处决了几十名所谓的“怠工分子”。
但这,如同扬汤止沸。
第二天,矿区发生了更大规模的暴动。数千名愤怒的矿工,用石块和他们挖煤的工具,冲击了宪兵队的驻地。虽然暴动很快被血腥镇压,但整个矿区的生产,也彻底陷入了瘫痪。
饭田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他引以为傲的铁血手腕,在这些如蝼蚁般,却又无处不在的反抗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太原,独立旅指挥部。
北线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来。
“干得漂亮!”周卫国在电话里,兴奋地对张合说,“旅长,你这招‘釜底抽薪’太绝了!现在饭田那小子,肯定是一个头两个大!我这边已经把周围几万百姓都转移出来了,部队也得到了休整。什么时候,让咱们再上去,给他来个痛快的?”
“不急。”张合看着沙盘上,那几个已经变成红色的煤矿标志,笑了笑,“让饭田再多享受几天。等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怎么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矿工身上时,就是我们该去收网的时候了。”
他挂断了电话,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向楚云飞和赵刚,将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重庆方面的加密电报,递给了他们。
电报的内容很短,是楚云飞通过他以前的渠道,从军统内部获取的情报。
“情报显示,二战区部分将领,对我们占据太原,并向山西全境扩张,极为不满。他们已派出代表,秘密接触了南下途中的乔占山,以及盘踞在晋南的其他几股地方势力,意图不明。”
指挥部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楚云飞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国难当头,依旧有人在背后盘算着这些小九九。
“兵分两路,看来还是有疏漏。”楚云飞沉声说道,“我们的主力北上,南线兵力相对薄弱。如果乔占山他们,真的在背后捅刀子,第二团的处境,会很危险。”
赵刚的脸上,则是一片冰冷:“这已经不是意图不明了。这是赤裸裸的勾结!他们这是想借刀杀人,想让鬼子人,来替他们‘收复失地’!”
张合沉默地看着地图。
北方的饭田,是一个凶狠残暴的敌人。但他至少在明处。
而南边,那些所谓的“友军”,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才是更致命的威胁。
他赢了冈村宁次,震动了华北。但这场胜利,也让他和他的独立旅,彻底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不仅要面对日军的疯狂反扑,还要应付来自内部的、更加复杂和阴险的博弈。
战争,远未结束。
它只是,换了一种更加残酷的方式,继续进行。
晋南,洪洞县。
沈泉用一块干硬的饼子,就着冰冷的河水,咽下了今天的午饭。他的眉头,从昨天开始就没舒展过。
他率领的第二团,被堵住了。
堵住他们的,不是鬼子人,而是“友军”——乔占山的“忠义救国军”。
在前方三十里处,有一座横跨汾河的石桥,是南下攻略临汾的必经之路。而现在,那座桥的两头,都已经被乔占山的部队用沙袋和拒马堵死。对方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奉二战区长官部命令,为防日军南窜,对所有过往部队进行甄别核查。”
这纯粹是扯淡。日军主力还在临汾以南,怎么可能往北“南窜”?
“团长,这帮家伙就是故意找茬!”二团政委是个老红军,脾气火爆,“我派人去交涉了三次,他们就一句话,没有阎长官的手令,一个兵也别想过去!我看,他们就是想把我们拖死在这!”
沈泉没有说话。他看着手下那些从太原一路打出来的战士,他们士气高昂,装备精良,却被这么一群穿着五花八门军服、拿着老套筒的“友军”拦住,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
作为原358团的军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地方武装的德性。说他们是兵,不如说是匪。他们绝不敢主动招惹鬼子人,但对付自己人,却花样百出。
“不能打。”沈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政委说道,“旅长和参谋长在出发前,再三交代,我们是抗日的主力,绝不能主动挑起内斗。把情况,原原本本地上报给旅部,看旅长怎么定。”
电波,承载着南线的困局,迅速传回了太原。
指挥部里,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欺人太甚!”赵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什么甄别核查?这就是赤裸裸的敌对行为!他们这是在用软刀子,配合鬼子人,从背后捅我们!”
他看向张合:“老张,不能再忍了。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今天是一个乔占山,明天就会有李占山、王占山冒出来!我们的南下战略,将彻底破产!”
楚云飞的脸色同样阴沉,但他却保持着冷静。
“赵政委,稍安勿躁。”他开口道,声音低沉,“我承认,乔占山此举形同叛国。但我们必须看到他背后的那只手。他一个地方土匪,没有二战区的默许,甚至是指使,绝没有这个胆子。”
“一旦我们动手,正中某些人下怀。他们会立刻昭告全国,说我们八路军‘破坏抗日大局,吞并友军’。到时候,我们在政治上,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重庆方面,也必然会借此向我们施压。”
赵刚怒道:“难道就因为怕被扣帽子,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南线部队的补给被切断,被困死在洪洞吗?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云飞据理力争,“我的意思是,解决这个问题,不能只用军事手段。”
“好了。”张合打断了两人的争论。
他一直沉默地看着沙盘,此刻,他抬起了头,眼神平静却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