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3月5日
新罗汉城 hY集团
（注意，此时还是汉城，05年正式更名。）
三月的风仍带着料峭，但郑梦宪办公室内的空气却有一抹如释重负的轻松。
窗外，属于hY集团的摩天双子塔在晴空下折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一份价值六千万美元的银行承兑汇票预付款确认函摊开在郑梦宪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那独特的蓝绿色“果核科技”Logo，此刻在他眼中不啻为救命的符咒。
“好！”
郑梦宪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数日来难得的轻松和激赏。
他身体前倾，指尖重重敲在那份文件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具荷范，自己的便宜外孙，
“荷范！这件事，你办得极好！”
具荷范立即躬身，谦逊的姿态无可挑剔，
“外公谬赞。没有您的战略定力，洞察吴楚之对稳定内存供应的渴求，没有您同意变更长协收款模式的决断，绝无可能成事。”
“哈哈哈！”
郑梦宪爽朗大笑，抬手虚点具荷范，“不必过于自谦！从提出预付方案，到精准抓住吴楚之网吧扩张的战略节点去说服他，步步为营，这份执行力才是关键。”
他笑容渐敛，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遗憾，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汇票文件，
“唯一可惜的，还是这小玩意儿本身的货值。
内存条啊，再大量，单价也就几十美金。
这六千万，对吴楚之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但对我们hY这庞大身躯而言，终究是小补。
他要是能再多提些量，那才真能解大渴。”
他望向窗外，目光掠过象征着庞大债务阴影的双子塔。
沉重的木椅发出吱呀的呻吟，郑梦宪身体沉回椅背，重量仿佛又增加了千斤。
那六千万美金带来的短暂轻松，如同阳光穿透厚重云层投下的瞬间光斑，转瞬即逝，随即被更深沉的阴影吞噬。
窗外双子塔冰冷的金属反光，此刻在他眼中扭曲成无数根盘旋而上的绞索。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汇票光滑的纸张边缘，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财务总监金泰俊今早近乎绝望的汇报。
‘会长，汉城银行明确表示，下一笔三千万美元周转贷款，没有足够的新抵押物和核心大股东联保，他们……爱莫能助。’
还有那封律师函，来自于北美因特尔针对hY半导体技术授权费的又一次措辞严厉的催缴，金额高得令人窒息。
更远一些，是金刚山项目那边员工上个月拖欠工资后集体抗议的隐晦威胁……
冰山，一座巨大的、由无数催缴函、冻结令和违约通知组成的冰山，正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地压向他耗费一生经营的hY巨轮。
每一个呼吸，似乎都能闻到海水涌入船舱的铁锈味。
6000万美元，不少了，相当于832亿韩元。
但这笔钱，只是给hY集团千疮百孔的融资链条上了一块临时补丁。
具荷范闻声，神色立刻转为凝重。
他上前一步，从随身公文包中取出一台纤薄的笔记本，迅速解锁打开。
屏幕上呈现出精心制作的图表。
便宜外公那句看似随意的“小补”和窗外凝重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具荷范的心头。
他知道，这六千万美金的来之不易，更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外公，”具荷范的声音带着谨慎的分析意味，
“恐怕短期内让吴楚之加大采购并不现实。我们分析了果核科技的现状。”
他将笔记本转向郑梦宪，“您看这份最新的市占率报告——果核科技VS幻想集团，2002年1月-2月。”
屏幕上，两条色彩鲜明的曲线如同针锋相对的利刃。
一条代表着果核的蓝色线条，在1月第四周短暂冲上令人炫目的63.7%高峰后，随即在2月开启了断崖式的直线坠落；
另一条代表幻想集团的红色线条则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从谷底凶猛上攻。
具荷范的手指精确地点在2月第四周的数据点上。
“幻想集团在2月第三周开始发力，郭伟启动了前所未有的价格战攻势。
结果，果核的市占率在最后一周暴跌到了23%！
而幻想则一举冲上了47%！几乎是腰斩式的溃退！”
具荷范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数据支撑。
郑梦宪眉头微蹙，凑近屏幕仔细审视，
“2月……有华国春节的影响，消费是传统淡季。
郭伟这手价格战，倒是卡在了对方新品热度消退、假期后消费力青黄不接的节点上，时机抓得够狠辣。”
作为商界老手，他深知促销时机的重要性。
“外公明鉴！春节在华国对产品的销量确实影响巨大。
但是，还有其他的因素。”
具荷范的声音骤然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掌握内幕的笃定。
他迅速切换屏幕到另一份加密文档，标题醒目——因特尔内部策略简报摘要。
他在那个蓝色的“Intel Inside”徽标边缘虚点了一下。
“关键，在因特尔釜底抽薪！”
具荷范直视着郑梦宪的眼睛，抛出了重磅炸弹，“我前天设法拜会了正在汉城的因特尔大中华区总裁杨诩先生。
他亲口透露，”
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吴楚之去年底碾压幻想的杀手锏——那颗‘图拉丁奔腾’（tualatin pentium III-S），库存只有十五万颗！绝无后续！”
他清晰地看着郑梦宪眼中掠过的震惊，继续道：“因特尔后续生产的所有‘图拉丁’核心，全部被阉割降级成了低端的‘图拉丁赛扬’。
而整个图拉丁产品线，无论奔腾还是赛扬，因特尔计划都将在今年第二季度末彻底停产！
所以，吴楚之赖以支撑其售价区间和品牌形象的‘国潮ULtRA’系列，已经断绝了血脉，根本不可能维持现有势头！”
“因特尔釜底抽薪？这倒是符合他们一贯的策略。
他们是绝对不愿意看见华国有个新的霸主级企业出现的，让果核与幻想集团进行内斗，他们坐收其利……”
说到这里，郑梦宪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眼睛却死死的看着具荷范，
“所以……你是担心吴楚之后续履行合同的能力？也就是说，他承诺的每月保底四十万台的主机内存采购，会无法实现？”
“正是如此，外公！”
具荷范斩钉截铁地回答，迅速调出业务模块分析图，“您看，果核目前有三块业务支撑：网吧机、教育机、品牌机。
网吧机是现金流主力，但根据他们1-2月采购的主板、机箱型号推算，总出货量也就20万台出头。但是网吧机的市场容量也就那么多，以后单月销量不会超过15万台。
教育机量更小，上限几万台\/月。
两项相加极限仅能支撑20万台\/月出货。”
他指向代表品牌机的区块和那条断崖式下跌的市占率蓝线，
“剩下那至关重要的20万台订单缺口，果核科技只能依赖品牌机！
然而，图拉丁奔腾断绝，因特尔新品要等到下半年三季度才上市。
吴楚之若想维持他品牌机的性能论，只能将网吧机那颗更贵、功耗更高的Northwood核心p4挪用到品牌机上。
这将导致国潮系列被迫涨价，脱离他设定的4000-6000元的核心战场，等于自毁长城！
这和他品牌定位不符！
因此，他这半年在品牌机市场上必然陷入战略守势。
在郭伟发起的这种规模成本碾压型价格战面前，守得住多少销量？我极度不乐观！”
“还有，”
具荷范又调出内存颗粒现货价格走势图，“以前市场价高于长协价，吴楚之还能通过倒卖内存条赚差价补贴。
但现在现货价已经跌破了我们的长协价（指屏幕上一条刺穿绿线的红点），他每多囤一片货就是亏钱！
以果核去年闪电扩张的模式来看，其现金流必然高度紧张。
更要命的是，杨诩总裁还提到，吴楚之在锦城启动了一个‘果核科技城’项目，初期投资据说高达数百亿人民币！
资金链压力巨大！他现在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
“数百亿？！”
郑梦宪失声重复，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爆发出难以置信又带着同病相怜般讽刺的大笑，
“哈！哈哈哈！荷范，我听见了什么？又一个石玉柱！
惊才绝艳的少年枭雄，终究也要踏上巨人大厦般的歧路？
果核那点利润在这座庞然大物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吴楚之太狂妄了！”
不过笑声很快便停了下来，郑梦宪沉默了几秒，对着窗外的双子塔叹了口气，
“荷范呐，这和我们hY被那些无底洞工程拖得喘不过气的处境，何其相似！简直一模一样！”
随即，他又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眼角都沁出了泪花，但笑声深处是无尽的疲惫和对命运弄人的悲凉感叹。
笑声渐歇，郑梦宪的脸色骤然黯淡，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唉——”
“嘟…嘟…嘟…”
办公桌上的镀金座机急促响起。
郑梦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抓起听筒，“说。”
“会长，李明博……李市长来了。”
秘书金哲民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郑梦宪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由衷的喜悦：“快请！直接请到我办公室来！”
他放下电话，转身对具荷范吩咐时，刚才的沉重已被一种欢迎贵客的明朗取代，
“是你李叔爷爷到了，刚当选汉城市长！荷范，你也留在这里听听。”
办公室门很快被推开。
李明博一身剪裁合体、质地精良的深色条纹西装，气度沉稳自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但更多了几分即将执掌大权的从容与坚定。
他脸上带着温煦而真诚的笑容，一进门目光便精准地落在一身放松喜意的郑梦宪脸上：“梦宪！”
“明博哥！”
郑梦宪热情洋溢地迎上前去，双手紧紧握住李明博伸出的右手，笑容灿烂，
“恭喜啊！恭喜明博哥赢得汉城市民的信任和选票！这可是首都！众望所归啊！”
他的喜悦发自内心，仿佛此刻所有债务阴霾都短暂消散，只剩老友兼盟友的荣光。
“有老会长的庇佑，有幸得大家支持。”
李明博含笑应道，目光却已越过郑梦宪的肩膀，精准地投向了办公室侧面靠墙位置。
那里，悬挂着hY集团创始人、郑周永老会长神情坚毅的黑白遗像。
遗像前的小案几上，新换的檀香正无声地缭绕起清烟。
李明博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化为一片肃穆庄重。
他松开与郑梦宪相握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遗像走去。
郑梦宪会意，立刻快走两步，从案几旁的紫檀木盒中抽出三支细长的上好檀香，郑重递到李明博手中。
李明博接过香，恭敬地在遗像前的长明灯上点燃，而后，没有任何迟疑，就在冰凉的实木地板上，整了整西装衣襟，恭恭敬敬地、缓慢而郑重地，朝着郑周永老会长的遗像——双膝跪倒！
这沉静而决绝的一跪，让一旁的具荷范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位新当选的首都市长，毫不犹豫地在一位商人面前行此大礼！
李明博上身挺直，双手恭敬地将燃烧的檀香捧在额前，眼神中充满了虔诚、追忆与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深深俯首，额头轻触光洁的地板——叩首！
三次庄重沉稳的叩首后，李明博才直起身，将手中的三柱清香稳稳插入案上的紫铜香炉中。做
完这一切，他才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他的目光久久凝视着遗像中郑周永仿佛能穿透时空的目光，嘴角慢慢扯起一个复杂的、带着承诺的笑容，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和逝者对话，又像是在向生者宣告：
“会长，您在天有灵……请看着明博。
请放心！我李明博在此立誓：一定把金泳三、金大中、卢武铉……都拉下马！
新罗的天空，不能总飘着他们的阴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请您……保佑我！”
这掷地有声的誓言，带着刻骨的敌意和明确的复仇目标，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回响。
郑梦宪和具荷范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冰寒与决心！
卢武铉，这个刚刚初步赢得党内初选的新大统领候选人、被视为三桑派系代言人、对hY集团持续施压的名字，被李明博咬牙切齿地点出！
做完这一切，李明博才转过身，脸上重新带上了温和的、属于政客的公式化笑容，对郑梦宪微微颔首，走向沙发区落座。
郑梦宪脸上的喜色早已被感动和期待取代。
他刚才目睹了李明博在老父遗像前发下的誓言，那份为父亲“报仇”的决绝与指向性，深深触动了他这个继承人的心！
他看向李明博的眼神，在原有的情分中，又多了几分共命运、同仇敌忾的赤诚！
“叔爷爷好！”
具荷范这才找到时机，再次恭敬地九十度鞠躬。
刚才那震撼的一幕，让他深刻感受到这位新任市长与便宜外公家族那非同寻常的纽带。
“嗯，荷范。”
李明博笑着点点头，接过郑梦宪递上的热茶，“听你外公提了，最近在关键事务上帮了大忙，年轻人有前途。”
几句长辈式的鼓励之后，李明博放下茶杯，切入正题，看向郑梦宪，神色认真，
“梦宪，你之前托我查的那件事，有结果了。”
郑梦宪身体微微前倾。
“你猜的没错，是吴楚之。”
李明博平静地吐出名字，看着具荷范眼中瞬间闪过的错愕，缓缓道，“这次阿根廷主权债务违约和货币崩盘里，有他清晰的影子。
他和他控制的基金以及渠道，在这次全球资本围猎中，保守估计……获利上百亿美元。”
李明博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这巨大的数字也灼伤了他的心神。
这数字在静谧的办公室中掷地有声，如同重锤轰击着空气。
郑梦宪的脸色瞬间凝固，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袅袅热气也仿佛被冻住。
办公室角落，那尊昂贵的景泰蓝座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而沉重，像是在为hY与果核之间刚刚建立起的脆弱债权天平轰然崩塌而敲响警钟。
窗外，原本明亮的午后天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双子塔的玻璃幕墙上飞快掠过的几片浓云投下巨大阴影，瞬间覆盖了办公室大片区域，让整个空间都浸染在一种巨大财富悬殊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中。
“上百……百亿？美……美元？！”
具荷范顿时脸上如遭雷击，失声喃喃。
原本被这个消息震得失神的郑梦宪，突然有些想笑。
几分钟之前，这个便宜外孙那胸有成竹的、所有关于吴楚之陷入资金困境、存在巨大履约风险的推论瞬间被粉碎殆尽！
而具荷范脸上的精彩表情让他此刻有些自己也觉得颇为荒诞的快感。
不过……郑梦宪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声，对着具荷范解释道，
“荷范呐，不怪你，这就是信息差。
我在华尔街的朋友给我说过，安然事件里就有一个华国人以小博大，手法精准狠辣，从他们嘴里硬生生的撬走了几个亿美金。
这个人就是吴楚之。
而这次阿根廷货币危机中，华国方面的突然出现，整个国家行事风格突变，精准得反常，收获巨大。
特别是在电视里见到了你提过的，吴楚之那小情人王冰冰的父亲王海涛出现在谈判团队里，我当时就在想，能推动这种级别国家行为的幕后操盘手，会不会就是吴楚之这个少年？”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明博，眼神复杂，“不得不说，华国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那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又总能赌赢！”
李明博点头确认郑梦宪的分析，“操作复杂精准，非寻常机构或仅有政治眼光之人可为。
我们内部做了部分交叉验证，华国所有方略出自吴楚之之手可信度很高。
另外，从华国方面对吴楚之的保护，也可以窥见一斑。
他有个女人，叫刘蒙蒙，正在阿美莉卡动手术，昨晚手术完成后还没三天，刚刚能下地，便立刻与华国驻阿美莉卡使馆武官一同搭乘专机回了华国。”
“所以，”
郑梦宪转向听得目瞪口呆的具荷范，语调带着一抹安抚，
“荷范，你的分析从果核pc业务逻辑看完全正确，但……”
他随手拿起那份六千万美元的汇票确认函，指尖轻弹，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的格局还要大一些，商业场上做到了一定的位置后，是离不开政治的。”
“这点内存条的价差波动，这几千万美金的预付，对于手握上百亿美元现金的人来说，完全可以眼皮都不眨地硬扛过去！
他那几百亿人民币的科技城，怕也就是从指缝里漏出的零钱而已。”
刚刚还分析得条理清晰、坚信吴楚之即将违约的具荷范，此刻脸颊发烫，仿佛被无形的巴掌抽中，只能尴尬地垂下目光。
郑梦宪脸上笑容收敛，眉头紧锁，语气转为忧愁：“明博哥，多亏你费心证实。哎……”
他重重叹息一声，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心头。
“明博哥，说起来不怕你笑话，”
郑梦宪的语气充满了疲惫与愤懑，“自打卢武铉……卢武铉赢得党内初选后……”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一抹深刻的忌惮与恨意，
“他通过舆论对hY集团的打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越加狠厉！
他们现在死死地盯着我们在金刚山旅游项目的账目！
各种理由进行审查，动不动就以所谓‘挪用’的借口冻结资金！
你知道的，这笔钱是当初政府同意，由父亲生前亲自协调、打通关节投进去的关键款！
现在翻脸就不认人！
我们被他们这么一卡，项目的现金流随时可能断裂！”
郑梦宪越说越激动，拳头都不自觉地攥紧了，
“最关键的是银行方面！在卢武铉的授意下，那些本来还有三分情谊的银行掌舵人，现在对我们简直是极尽严苛之能事！
风控评估层层加码，放款周期无限延长，抵押品估值压得极低！稍有波折就威胁抽贷！
他们在用金融绳索，一寸寸勒紧hY集团的脖子！
我们现在想拿点流动资金周转，比登天还难！这六千万美金预付款能进来，纯属运气！
而金大中更是无耻，现在一问三不知的装病！对金刚山他的授意只字不提！”
郑梦宪艰难地平复了一下愤懑的情绪，带着更深的忧虑看向李明博，
“所以，明博哥，峨山hY在汉城的那几个重点市政工程的前期规划……它们对集团盘活现金流太关键了！
你上任之后……我们在流程合规上绝对配合，只求一个公平参与的机会……就是那笔巨额工程保证金……”
李明博在郑梦宪控诉卢武铉打压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冰冷，显然对这个名字及其背后的敌对势力充满戒心。
他抬手虚按了一下，打断了郑梦宪的倾诉，语气平和却带着公事公办的清晰界限和一抹身处政坛漩涡的无奈：
“梦宪，你的难处我都了解。金刚山的事情，还有银行的刁难，都是政治层面的恶意狙击。”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但我们汉城市政府层面，流程我一定会按规则最严格的推进。
这一点不能有丝毫妥协！
你也清楚当下的风气，金泳三时代开始，延续到金大中以及未来的卢武铉，这条反腐败的高压线被不断抬升，谁碰谁死！
资质审核、程序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完美无缺、经得起任何复查！
最关键的是，”
他目光牢牢锁定郑梦宪，“工程保证金的足额、按时缴纳，是铁律中的铁律！
没有任何空间！任何‘便利’都会成为日后政敌攻击我的弹药！
我如果倒下，才是hY集团最大的灾难。”
李明博的话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幻想余地。
郑梦宪脸上的苦涩更深了，他无奈地点头，
“明博哥，我明白的，有你在，卢武铉他们多少有点顾忌。
规矩我自然明白。
你能如此坦诚告知底线，我已感激。只是……”
他的声音无比沉重，“hY集团现在的状况，你心中有数。
这六千万美金解了几个急爆的雷，避免了投资信托等四家核心子公司被债权团强行接管处置的命运。
但整个集团资不抵债的根本局面没有丝毫改变！
融资链一直在悬崖边走钢丝。
眼看那几个工程就能启动，一旦启动就能彻底盘活整个局面……可这该死的保证金……”
他怀着最后一抹希冀，看向李明博，
“明博哥，汉城的银行系统……真的一丁点弹性都没有了吗？
看在老父当初和他们数十年交情以及hY对新罗工业巨大贡献的份上？
哪怕只是在评估时效、抵押物认定上，给一点点……雪中送炭的喘息时机也好啊？
我理解你有压力，只需要你居中递句话，施加一点影响力……而不是亲自下场要求放贷？”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郑梦宪沉重呼吸的声音。
李明博沉默下来，再次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转动着杯沿。
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测，如同深潭，显然他在急剧权衡着郑梦宪的请求与他自身当前刚入政坛核心圈、首都市长位置尚未坐稳所面临的政治风险。
卢武铉的阴影和那条高压线，清晰得如同他眼前杯壁上蜿蜒的水痕。
就在这时——
具荷范看着李明博那清晰划出的“保证金是绝对不可触犯的红线”以及外公融资链条在卢武铉打压下近乎绝望的紧绷……
所有的沮丧、尴尬、认知颠覆带来的挫败感，以及对hY集团在卢武铉政权下遭受政治金融双重绞杀的窒息般窒息的压力……
在这个李明博宣誓为老会长复仇、却又严苛划定了“保证金红线”的冰冷现实的极致压迫下，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被压缩到极限的能量，在具荷范脑海中猛地爆发！
一个之前从未想过、大胆到近乎撕裂现实的念头，伴随着李明博那句“拉下金泳三、金大中、卢武铉！”的复仇宣言的隆隆回响，瞬间贯通了他所有纷乱的思绪！
也许……这比吴楚之思密达的谋划还要狠辣！
“呃……！”
一声极度轻微、带着破开迷雾般的惊愕和顿悟的短促呼气，不受控制地、如同本能反应般从具荷范紧咬的牙缝和喉咙深处喷涌而出！
这声音在寂静凝重的办公室里虽轻，却像一根无形的尖针，狠狠戳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泡！
正陷入复杂权衡、低头轻啜凉茶的李明博，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扫过茶杯边缘，如同被骤然激活的雷达，精准无比地锁定在具荷范的脸上！
他看到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原本的局促和黯然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闪电劈中的狂喜和豁然洞开的明悟，眼神亮得惊人，仿佛看到了从泥潭中挣脱而出的通天路径！
李明博心头微微一凛，下意识地放下了茶杯，脸上的沉思瞬间转为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带着审视和引导意味的凝重：“哦？”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住具荷范，声音低沉平稳，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荷范？看你样子……是想到什么了？年轻人，心思活络，不必拘谨，在长辈面前，有话直说无妨。群策群力，说不定能盘活这盘死棋？”
郑梦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目光。
方才对吴楚之判断失误带来的短暂失望，在外孙那张骤然被巨大希望点燃的脸上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具荷范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名为“破局”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心头的阴霾！
他几乎是立刻接口道，语气带着鼓励和一抹不易察觉的急切，
“没错！荷范，快说！想到什么只管讲！我们共同参详！”
郑梦宪认为，相比起自己那些不成器的子女儿孙，这个野种一般的外孙，其商业天赋之超绝……
让他也不得不承认，看来，这个杂种，确实是杂交了郑家和具家两个财阀家庭优质的商业基因。
具荷范感觉自己心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胸膛内狂跳，血管里的血液像熔岩般奔涌沸腾！
头顶是外公的期盼，面前是政敌（卢武铉）残酷的金融绞索，侧面是叔爷爷画下的、代表最后生机却需要天价保证金的红线，心里是深爱女人此刻已秘密前往华国的安心！
所有的压力、恐惧，此刻都化作了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决绝勇气！
那个疯狂的念头，已经不是分析，而是绝境下求生的唯一本能！
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身体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前倾，双手按在冰凉的办公桌边缘支撑着自己，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一种破釜沉舟的亢奋嘶鸣：
“外公！叔爷爷！我突然……想到一个能同时解决保证金困局、摆脱卢武铉追绞、甚至反将吴楚之的财富化为己用的……大胆……思路！”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音量之高让郑梦宪都下意识地身体后仰了一下！
“吴楚之！”
具荷范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刚刚在阿根廷金融海啸中捞起上百亿美金！
他现在怀里揣着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
现金流之雄厚，恐怕当世难寻其二！
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比我还年轻，但完全可以用‘一代雄主’四个字来形容他。
以他过往出手的风格和展现出的野心，下一步他必然疯狂扩张！
必定会进行史无前例的战略并购！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国内他会展开上下游并购稳固他的产业链，而国外……
他要鲸吞能立刻将他推上国际舞台顶端的品牌巨头！”
具荷范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探照灯，扫过郑梦宪和李明博，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蛊惑力和清晰的逻辑链条，
“他眼下最需要什么？是时间？是本土市场的苟延残喘？不！
他需要以雷霆之势在华国加入全球贸易体系的伊始，构架起一个能大量承接国际产能转移的平台！
他更需要一个能立刻让他通行欧美高端市场、拥有成熟全球渠道和强大品牌号召力的国际平台！
一个能让华国制造瞬间插上腾飞翅膀的……顶级跳板！”
他猛地用手指向办公室窗外的方向，仿佛指向hY帝国庞大的身躯深处，
“而我们hY集团呢？！我们刚好就抱着一个巨大、沉重、持续流血不止的包袱——hY电子（hyundai Electronics）！
这块价值千金的国际品牌！
它是我们财报上的出血点！
是财务黑洞！
更是卢武铉手中那根用来勒紧我们气管的金融套索的锁眼！
而且不同于hY半导体，hY电子只是渠道商，只是整机组装业务，它其实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却要养活大量的人员。
hY电子陷入泥潭的本质是什么？不就是国内高额的人工成本导致它失去了竞争力？”
“与其让它在卢武铉和三桑政商的联手打压下，在我们手中最终失血枯竭，变得一文不值；
不如！”
具荷范声音几乎破音，带着一种撕开裂谷的决绝和狂热，
“不如现在就把它！卖给吴楚之！卖个前所未有的天价！”
他重重地将拍桌的手收回，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如同喷发的火山：
“吴楚之拿到了‘hY’这块金字招牌，立刻就能摆脱在穷困的华国本土和幻想打价格战的泥坑！
他可以整合他的成本优势，他将带着他雄厚的现金和性能，横扫全球中高端市场！实现他华国企业走向世界的终极野心！
而我们需要什么？
我们需要最直接、最迅速、最无政治干扰的巨额现金！
用来缴纳那该死的工程保证金！
只要那几个工程启动！hY集团的融资链条就能彻底盘活！
我们就有了在卢武铉绞杀下反击和生存的本钱！”
“不仅如此！”
具荷范的思维高速运转，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一旦吴楚之开始在全球大量销售电脑，他需要大量稳定供应的核心部件是什么？
是内存！是存储！是我们hY半导体现有的能做的一切产品！
他全球销量越大，从我们这里采购的内存条、硬盘就必须越多！
他不仅帮我们甩掉了亏损包袱、可以提供巨额救命现金！
还可以反过来成为了我们内存业务未来几何级增长的保障者和最大推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郑梦宪，眼神中充满了燃烧的希望和急切的渴求，
“外公！这是双赢！不！这是三赢！甚至是四赢！
hY品牌在吴楚之手里获得新生！
他实现国际化的宏愿！
我们获得救命的现金盘活全局、同时奠定内存业务腾飞的基石！
更重要的是……”
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指向卢武铉的政治锋利感，
“我们用出售亏损业务的‘商业行为’，巧妙卸掉了卢武铉卡在我们脖子上的一根最致命的金融枷锁！”
“何乐不为？！外公！叔爷爷！这绝对是破局唯一的出路！”
具荷范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最后的结论。
具荷范那带着破音、宛如绝境嘶吼的提议落下，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郑梦宪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震惊、荒谬、一丝被瞬间点燃的狂喜、旋即又被更深沉的耻辱和巨大的惶恐所淹没！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卖……卖掉hY电子？
卖掉父亲用尽心血、带着hY的logo打入北美、在欧洲站稳脚跟的品牌？
这不仅仅是“崽卖爷田”，这简直是要割掉hY帝国的一块重要骨血啊！
那hY的标志，曾刻在无数工人日夜生产的流水线上，飘扬在国际展会的显赫位置，是无数新罗国民心中的骄傲图腾……
具荷范的提案，就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双刃剑，一边切开了一条活路，另一边却狠狠地劈向了家族荣耀和民族尊严的神坛！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斥责卡在喉咙里，因为理智在绝望的重压下告诉他：具荷范说的每一个字，在残酷的商业现实面前，都逻辑通顺、直指核心！
他甚至仿佛看到了那条血淋淋的“生路”尽头闪烁的微光——盘活的资金链、摆脱的绞索。
这份认知带来的撕裂感，比他此刻的愤怒更让他痛彻心扉，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乎无法辨别的、混杂着痛苦和动摇的呻吟。
“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