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宝明月公主的府邸选址在部落中心最好的位置,紧邻族长阿古帕的大帐。
王庭的工匠和部落的青壮日夜赶工,伐木运石,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金碧辉煌的帐篷雏形已现,与周围朴素的牧民帐篷形成了鲜明对比,无声地宣告着权力格局的改变。
陆行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盐铁司副使的职责压在身上,他需要立刻着手建立制盐工坊,选址、招募工匠、准备材料、改良工艺…每一项都千头万绪。
喀索朗那句“本王要的是雪花盐”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白天奔波于各处选址和协调,夜晚则一头扎进陆家带来的、记载着制盐古法的残破羊皮卷中,结合此次试验蔡家假秘方的教训,苦苦思索着提纯、增白的关键。
而爱宝的生活,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搬进了临时搭建的、比原来帐篷华丽许多的“公主行帐”。
身边多了几个王庭派来的、训练有素却沉默寡言的女官,负责教导她公主的礼仪规矩。每日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学习王庭礼仪、认识草原各部徽记、甚至开始学习简单的文字…自由玩耍的时间被大大压缩。
最让她难过的是月亮。
月亮被安置在新建的、铺着干净干草的马厩里,有专人照料,饲料是最上等的苜蓿和豆料。
但马厩周围总有王庭护卫巡逻,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时牵着月亮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每次去看月亮,都要在女官的陪同下,隔着栅栏说说话。
月亮似乎也感受到了束缚,眼神中少了往日的灵动,多了几分焦躁,时常不安地刨着蹄子。
“月亮,你不开心吗?”爱宝趁着女官不注意,悄悄把小手伸进栅栏,轻轻抚摸着月亮低垂的头,“我也不开心…他们不让我带你去找阿石阿禾玩了…也不让我去捡牛粪了…说公主不能做那些事…”她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困惑。
月亮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诉说着同样的郁闷。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喀落真狼狈退回自己的西部领地后,并未偃旗息鼓。
喀索朗当众打脸,陆行献盐得宠,爱宝封为公主…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怒火中烧,颜面尽失!他绝不甘心就此认输!
“陆行…陆家…明月公主…”喀落真在自己的金帐中,脸色阴沉地踱步。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寒光:“好一个明月公主!好一个护身符!喀索朗想用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拴住陆家,拴住那制盐秘术?做梦!”
他召来心腹谋士,低声密谋:“传令下去,让‘雪狼卫’的暗线动起来!给我盯死阿古帕部落!”
“尤其是那个小公主和那匹白马!还有陆行的一举一动!本王要知道他们每天吃什么,说什么,做了什么!”
“另外,”他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给我在草原各部散布消息!”
“就说阿古帕部落的陆家,本是中原流放罪民,如今却凭借制盐蛊惑王庭,其妹更是被妖言册封为公主!”
“此乃亵渎草原神灵,必遭天谴!让那些对王庭不满、对其他的部落…都动起来!”
“我想若是都知道陆家能制盐了,喀索朗难不成还能独吞不成。”
“还有,”他眼中凶光更盛,“蔡家那条线…还没断!想办法联系上!告诉他们,哈图死了,但合作…可以继续!”
“只要他们能助我得到真正的制盐秘方,实在不行,就毁了那制盐工坊,或者…把那个小公主‘请’到我这里来…条件,好说!”
一道道阴险毒辣的命令,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从西部领地游出,悄无声息地潜向阿古帕部落,潜向刚刚获得“公主”尊荣的爱宝,潜向正在为“雪花盐”呕心沥血的陆行。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将草原染成一片金红。
爱宝在侍女的“陪同”下,例行公事般地在马厩外看望了月亮,心情低落地往回走。就在她经过部落边缘一处堆放草料的僻静角落时,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浓重西部口音的声音,如同鬼魅般飘入她耳中:
“…什么明月公主…不过是个中原来的野丫头…”
“…听说她骑的那匹白马,是吸食月华成精的妖马…”
“…王庭被她兄妹蛊惑了…草原要遭殃了…”
“…长生天会降下惩罚的…”
爱宝的脚步猛地顿住!小脸瞬间煞白!那些恶毒的诅咒和污蔑,像冰冷的针一样刺进她幼小的心灵!
她虽然不完全明白那些话的意思,但“野丫头”、“妖术”、“妖马”、“遭殃”、“惩罚”…
这些充满恶意的字眼,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委屈!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谁?谁在那里!”随行的侍女厉声喝道,警惕地护在爱宝身前。
草料堆后一阵窸窣声响,两个穿着普通牧民皮袍、却眼神闪烁的汉子迅速溜走,消失在暮色中。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侍女紧张地看向爱宝。
爱宝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小手死死攥着衣角,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回帐篷。
那一夜,她抱着月亮小时候褪下的一缕鬃毛,蜷缩在毯子里,久久无法入睡。
那些恶毒的话语,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我不是野丫头…月亮也不是妖马…”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啜泣,“大哥…我好害怕…”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新建的制盐工坊选址地忙碌的陆行,也收到了巴鲁的紧急密报。
“头儿!西边来的探子回报,喀落真的人正在草原各部散布谣言!污蔑公主是妖女,月亮是妖马,说我们陆家用妖术蛊惑王庭!还煽动各部对王庭和我们的不满!”
巴鲁脸色铁青,“另外,我们在西边山口截获了一封密信,是用蔡家的暗语写的!似乎是喀落真想重新勾结蔡家,目标…直指公主和工坊!”
陆行手中的炭笔“啪”地一声折断!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全身!喀落真!蔡家!他们竟敢把毒手伸向爱宝!
他猛地抬头,望向部落中心那顶灯火通明的“公主行帐”,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刻骨的担忧。
风暴,从未远离。明月公主的光环之下,是更加凶险的暗礁与漩涡。保护爱宝,守护陆家,研制雪花盐…他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而这场围绕着“明月公主”和“雪花盐”的暗战,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