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干系,不是你我说了算。”顾明华语气沉重,“太后起了疑心,这就是眼下最大的事。远儿,你立刻持我手令,快马加鞭赶往京畿大营,传令各部: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一兵一卒!违令者,军法处置!”
顾远看着父亲眼中不容置疑的命令,最终只能重重抱拳:“……孩儿遵命!”他转身离去,背影带着压抑的怒火与无奈。
顾明华望着儿子远去的方向,又转头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片正在流血的海域。他闭上眼,耳边似乎回荡起西阳城破时将士们绝望的呐喊,以及角拉人疯狂的嚎叫。
南境,西阳岛外海,顾家军水师大营
森严的军寨依着天然港湾建立,数十艘高大的战船静静地停泊在港内,桅杆如林,却未曾升起风帆。玄青色的顾字帅旗在营寨望楼上无力地垂着。
主舰“镇海号”的甲板上,一众顾家军将领围着一张海图,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将军!探船回报!角拉蛮正在西阳城内大肆劫掠!他们拆毁了我们的烽火台,正在加固城墙!港口里停满了他们的杂船!”一名副将声音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我们就在这儿眼睁睁看着吗?!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先锋,率舰队冲进去,就算拼光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是啊,将军!兄弟们都快憋炸了!听着岛上的消息,心里都在滴血啊!”
“朝廷到底在等什么?!难道要等角拉蛮把西阳岛彻底变成他们的巢穴吗?”
群情激愤,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水师统领——顾家麾下老将,韩世忠。
他面容黝黑,饱经风霜,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疲惫。
他猛地一拍海图,发出沉闷的响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吵什么!”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军令!军令如山倒!没有京城的命令,没有顾帅的将令,谁敢妄动一兵一卒,就是叛国!”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不甘、愤怒、痛苦的脸庞,声音沉痛:“我知道你们憋屈!我老韩比你们更想冲上去宰了那帮蛮子!但我们是军人!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太后……必有深意!”
他嘴上如此说着,拳头却攥得死紧。所谓的“深意”,他猜不透,只知道每拖延一刻,收复西阳的难度就增加一分,岛上幸存军民 hope 就渺茫一分。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先锋官几乎是在低吼。
“等!”韩世忠咬牙,“但不是傻等!所有战船,出港!给我把西阳岛围死了!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角拉人的船,出来一条击沉一条!我们要让那帮蛮子知道,他们就算占了岛,也休想再踏出一步!更别想把他们抢到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那‘白色的神沙’,运出去一星半点!”
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我们要把他们困死在西阳岛上!等待朝廷最终的决断!这就是我们此刻能做的,也是最该做的!”
命令传下,低沉的海螺号角声响起。停泊的战船开始升起风帆,解开缆绳,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驶出军港,在海面上展开一道冰冷的封锁线。
京城的猜疑与谨慎,南境的焦灼与封锁,如同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将西阳岛的悲剧紧紧包裹。而这场因“雪花盐”而起的风暴,其真正的核心。
远在草原的阿古帕部落和那对刚刚获得安宁的兄妹,尚且不知,一场源自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冰冷而危险的审视,正跨越山河,悄然向他们逼近。
太后萧蔷坐在深宫之中,指尖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翡翠戒指,凤眸微眯,低声对身旁的心腹内侍吩咐:“去,传哀家密旨给‘暗枭’,让他们的人,潜入草原,给哀家仔细地查。那雪花盐,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查查顾家军近期,是否有人与草原……过往甚密。”
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并在权力的土壤中,悄然滋生。
草原的黎明,澄澈而宁静。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草场,露珠在草尖上折射出晶莹的光。阿古帕部落刚从沉睡中苏醒,牧民们赶着牛羊出圈,女人们开始准备早餐的炊烟。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祥和。
爱宝揉着惺忪的睡眼,被女官服侍着穿上崭新的公主裙。
她惦记着昨天新发现的一窝小羊羔,想着一会儿带月亮去看看。月亮在专属的马厩里安静地吃着早餐的苜蓿,偶尔抬头看向爱宝帐子的方向,尾巴悠闲地甩动。
陆行则早早起身,正在临时搭起的盐工坊工棚里检查最新一批卤水的结晶情况。巴鲁在一旁低声汇报着昨夜巡逻的情况,一切似乎都平稳无波。
这份平静,被一阵急促、混乱的马蹄声骤然撕碎!
数匹快马如同受惊的野牛般冲进部落,惊得圈里的牛羊骚动不安。马上的骑士不是部落的牧民,而是几个风尘仆仆、衣衫破损、脸上写满惊魂未定的商人!为首那人,正是经常往返于草原与大乾边境、做盐铁生意的商队头目——陈四海。
“陆……陆正使!阿古帕族长!出大事了!出天大的事了!”陈四海几乎是滚下马的,连滚带爬地冲到闻讯赶来的陆行和阿古帕族长面前,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西阳城……西阳岛……没了!被……被角拉蛮占了!”
“什么?!”阿古帕族长手中的藤杖“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陆行瞳孔骤缩,一把抓住四海的胳膊:“说清楚!怎么回事!”
四海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我们……我们商队本来在西阳岛附近的海港等货……三天前,天刚蒙蒙亮……海面上突然黑压压一片!全是角拉人的船!”
“像海鬼一样!他们……他们根本不等反应,直接就扑上岸,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西阳城的守军……像纸糊的一样!半天的功夫……城就破了!城里……城里全是火……全是血……杀疯了……都杀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