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施虎道:“感谢爷爷的赏赐,只是小的若坐到凳上,便尤如坐在烧红的铁板上,不一刻便烙熟了小的可怜的屁股,若饮爷爷赏赐的酒,吃爷爷赏赐的饭菜,都会如吞炭火,烧掉小的可怜的喉咙!天神爷爷的赏赐,小的实在无福消受,请爷爷体恤。”
李正坤笑道:“是本将军犯了官僚主义错误,没想仔细,将你视作普通鬼魂一般了。”
免去对他的赏赐,命他速归熊高山,传令族神,暂无所命,熊高山鬼只须在山上待命即可。
又命速备美酒牲畜,让黑头鬼带着侍卫随熊施虎送到熊高山上,赏赐给熊高山鬼和雪灵一家。
熊施虎磕头谢赏,又禀报说雪灵一家亦经常跟着他在山口了望,盼望着爷爷的虎驾。
熊施虎离去之后,李正坤正准备端杯饮酒,见漏耳巴适冥正目光炎炎地盯着自己,便道:
“老岳父这下吃饱喝足了?”
话中不无调侃。
漏耳巴适冥拍着鼓胀的肚皮,打着酒嗝:“自离开王宫以来,这是朕吃得最好的一顿酒宴。”
坐在他旁边的黑石花兀喇讥讽地道:“在黑石山上你不是一直自称老夫、老头子么,怎么一见了正坤贤婿,又自称起朕来了?老毛病又犯了,又做起当国王的春秋大梦来了?”
漏耳巴适冥嘿嘿一笑:“在你这老太婆面前,我当然自称老头子,可在正坤贤婿的大帐之中,我称称朕,过过嘴瘾不行吗?夫人既不喜欢,我不再如此自称便是。”
黑石花兀喇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漏耳巴适冥露出推心置腹的神情,对李正坤道:“我不当国王很久了,早无觊觎王位之心。但我作为国王的政治敏感神经,却并未因失去王位而消失。老夫大胆推测,贤婿此次带兵前来,兵精将足,定然是想将万灵国彻底征服,免其再次降而复叛,对不对?”
李正坤一惊,酒都醒了大半,心道:这老东西果然老道,一眼便看穿本将军的心思!
他瞥了一眼坐在左侧的军师李天侯,李天侯也回看了他一眼,表明知晓主公想法,并微微摇头,意思是暗示李正坤不要动声色,听漏耳巴适冥继续说下去。
漏耳巴适冥却闭嘴不言,悠闲地端起桌上的茶盅饮茶。酒足饭饱,再喝一杯茶,正是题中应有之义,无可挑剔。呵呵。
李正坤知道他的想法,不过是想吊起自己的胃口,然后求着他往下说,可本将军偏不上当,便端起酒杯,命众鬼饮酒,众鬼皆随主公之令而动,纷纷互敬倾饮,没有谁在乎漏耳巴适冥。
漏耳巴适冥有些失望,频频盯向李正坤,李正坤都假作未见,漏耳巴适冥急了,只得再次开口道:
“贤婿上次攻打万灵国,乃是凭借着我的蠢宰相妥尔特雷保的旗号暗渡陈仓,避开了环卫着王城的数百个城堡,偷袭王城得手,可这次你若想故伎重演,又能借着谁的名号呢?”
李正坤也急了:“你这该死的老鬼儿,要说话便说话,要饮酒便饮酒,话说一半又不再往下说,酒饮一半却又要说话,你到底要怎的?”
漏耳巴适冥一拍桌案,怒斥道:“既议军国大事,焉能饮酒而议,你应立即撒去宴席,认真听老夫道来。”
李正坤也一拍桌案:“谁要跟你这老鬼儿议什么军国大事,这些事自有本将军的军师和将帅讨论,你瞎操什么心!吃饱喝足之后,你可速速离去。”
见他们翁婿二鬼居然跟两个醉鬼似的吵了起来,黑石花兀喇赶紧相劝;其余众鬼拿不准李正坤的心思,不敢发声。
只有李天侯明白李正坤的用心,不过是用激将法,刺激漏耳巴适冥不要藏着掖着,尽快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便借着黑石花兀喇相劝的由头,也劝李正坤撒去酒席,跟岳父漏耳巴适冥大人推心置腹谈一谈,漏耳巴适冥毕竟曾是万灵国的建国之王,对万灵国的情况恐怕比谁都清楚。
李正坤要的便是这种势头,立即借坡下驴,命速撒去宴席,摆上清茶,要跟老岳父好好请教一番;别的鬼都不用相陪,黑石花兀喇也请下去歇息,只留下军师李天侯一起听一听。
主公下令,众鬼焉敢蹇留,立即拜别而去。黑石花兀喇本有些不放心,也想留下来,李正坤知道只要她在,漏耳巴适冥便不会倾尽心中的话,遂好言劝慰她只管下去歇息,天明之前,他会将漏耳巴适冥亲送至她的大帐。
黑石花兀喇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她一出帐,漏耳巴适冥便哈哈大笑,对李正坤竖起大拇指:
“贤婿果然聪慧异常,了解朕的心思。这鬼老太婆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我,都快让我喘不过气来了。这下好了,我一下子觉得浑身轻松,有一种想飞的感觉……”
尚未说完,李正坤黑着脸打断他:“你要再说话跟便秘似的,说一半留一半,我立即便将你送到老岳母的帐中!”
漏耳巴适冥忙道:“千万别!贤婿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朕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正坤对外大喊道:“来呀,将老岳父送去老岳母帐中!”
漏耳巴适冥惶然道:“你这小鬼儿,怎么说翻脸便翻脸?”
李天侯道:“漏耳巴适冥大人,是你有话要对主公讲,不是主公有什么话要问你。你想说什么,现在帐中已无别鬼,请尽管讲吧。”
并对进帐的亲兵挥挥手,亲兵见李正坤并无异议,便退了出去。
漏耳巴适冥笑道:“你这该死的小鬼儿,比朕还着急。一千多年前,朕在立国之时,没有按中原阴廷的制度,在万灵国实行郡县制,而是依据万灵国地理关隘之势,将全国划分为数百个独立的城邦。这些城邦进可攻,退可守,簇拥在王城沙棘城的四周,拱卫王城。”
李正坤道:“你的王城两次被攻破,可见你所谓拱卫王城的数百个城邦,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只要本将军兵临城下,相信那些城邦全都得不攻自破或者束手而降。在本将军眼中,它们不过是沙搭之城,有什么可忧虑的。”
漏耳巴适冥冷笑道:“朕两次被赶下王位,都是被自己人算计。第一次是被朕的附马算计,第二次你扪心自问,当时若无朕的宰相旗号,你能那么快速而顺利地攻到朕的王城吗?你一时侥幸,便以为能时时侥幸,怪不得被阴廷暗算,化在一口大缸之中,差一点便回不到五华山老巢……”
该死的老鬼,嘴怎么这么毒、这么欠呢,专戳李正坤的肺管子!
李正坤气得咬牙顿足,要不是看在阿述玉提娜的分上,一脚便将这老鬼儿踹出帐外。
李天侯一看要坏事,忙替漏耳巴适冥垫话道:“大人不要这样讲,主公非比寻常之鬼,道路奇绝,阅历奇丰,不可以平常眼光视之。”
同时用眼暗觑李正坤,请他制怒。
李正坤方才安定下来,双眼放松地盯着漏耳巴适冥,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漏耳巴适冥也不再奚落李正坤,说回正题:
“贤婿所言其实也不假,万灵国虽有数百个可独立作战的城邦,但绝大多数都是为唬鬼的,并不具备实质守卫能力。只有三个城邦,每一个兵力三五万不等,占据要冲,易守难攻,如果强攻硬打,我不敢说你一定攻不下,但我敢肯定,你一定会费时费力费兵!”
终于说到点子上!
他所言三个厉害城邦,李正坤只见过其中一个,另外两个只闻其名,未见其城。
李正坤见过的那个城邦,名叫天鹅堡,是一座大城堡带着九个卫星堡的城堡群,修建在一条水草丰茂、阔约百里的狭长地带上。
天鹅堡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瀚海,右边是鬼畜难进的戈壁禁区,二者之间,只有一道能够补充给养的水草之地。
水草地被天鹅堡占据,犹如一道锋利的闪亮闸刀,横亘在由东往西、去往王城沙棘城的必经之路上,能够干净利落地斩掉任何不经王宫批准或非法武装前往王城的幻想。
当时,李正坤挟持着漏耳巴适冥的宰相妥尔特雷保,从土城往沙棘城进军,因有宰相旗号,天鹅堡敞开大门,任由通过,李正坤就曾惊叹天鹅堡设计和建造的用心与精巧。
天鹅堡真正做到了一城当道,千军难越。
另外两个城堡,分别名叫魔沙堡和雁峰堡,分据在沙棘城的西面和北面,也都是一堡为主、带有卫星堡的城堡群。
这三座城堡就象三枚钢钉,深深地锲在沙棘城的三面,犹如三星拱月,环卫着王城。
天鹅堡乃是其中钉得最深的一枚钉,最亮的一颗星,因为它担负着防卫中土阴廷的重任。
李正坤问漏耳巴适冥,天鹅堡有多少兵力?
“五万!”
漏耳巴适冥答完,又以万分犹疑的神情看着他,问道:
“我看你营帐的规模,兵力不超两万,难道你欲以两万之众,强攻硬打占据地理之险、具有五万兵力的天鹅堡?”
“难道不行啊?”李正坤反问道。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漏耳巴适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态度。
李正坤也同样露出轻蔑之色:“本将军饱读兵书,奇谋巧计陈出不穷,又有军师李先生辅佐,别说一个天鹅堡,就是十个百个,也休想阻挡得住本将军的兵锋。”
漏耳巴适冥鼓着腮、瞪着眼,忽然吹出一口气,霍地站起身:
“朕言尽于此,你爱咋办咋办!”
便欲出帐而去。
李天侯赶紧一把拉住他:“大人勿急,聊了这一大半夜,难道大人口中不渴,腹中不饥?”
一句话勾起漏耳巴适冥肚里酒虫,舔唇咽唾:“你有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