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七日,贝辛机场。
昨日大规模返航的阴霾尚未散去,机场地勤和机械师们像遭遇了瘟疫的医生,围着那些“病恹恹”的轰炸机打转。
初步的检修报告陆续汇总到基地指挥官冯·海因茨中校的办公桌上,结论出奇地一致:发动机内部出现异常积碳和磨损,燃油喷射系统存在疑似污染物堵塞迹象。
问题指向了燃油。
“燃油?”冯·海因茨中校盯着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猛地抬头,看向负责后勤的军官:“这批燃油的来源和质检记录呢?”
“报告中校!”
后勤军官站得笔直,额头微微见汗,他很担心责任被扔到自己的身上。
“燃油是从国内鲁尔区炼油厂生产,经由专用铁路油罐车运送至兰斯,沿途每一处转运点都有我方士兵严密看守,入库前也进行了抽样检测,所有指标完全符合标准,这是柏林方面签发的合格文件。”
他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印章和签名俱全,流程无懈可击,从纸面上看这批燃油绝无问题。
海因茨不安的用嘴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他的目光越过文件,投向窗外停机坪上那些正在接受“治疗”的飞机。
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机械故障或生产事故,这太过集中太过蹊跷。
这次情况他已经向上级报告了,他顺便问了一下其他地区的轰炸机编队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结果是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问题不出在燃油上。
如果不是源头的问题……那问题就只能出在终点。
出在燃油进入飞机发动机之前的环节,是储存输送过程中出了问题?
这不可能,海因茨首先否认,燃油是德国本土产出来的,接受本土的质检,这怎么可能出问题?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被人动了手脚。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柏林送来的燃油没有问题...”他缓缓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那意味着,问题就出在这里,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海因茨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机场周边那些在晨光中略显静谧的田野和树林。
“是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是法国的抵抗分子。他们就像虱子一样,无孔不入!”
他转过身,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
“立刻!第一,全面封锁燃油储存区和输油管道沿线,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派双倍兵力看守,增设了望塔和探照灯。”
“第二,彻查所有能接触到燃油库的人员,地勤、后勤、甚至巡逻经过的士兵,进行交叉审问,找出任何可疑的线索或时间空缺。”
“第三,加强机场周边,尤其是东侧和北侧薄弱区域的巡逻力度,巡逻队间隔缩短一半,配备额外的人员与军犬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无需警告可直接开枪!”
“第四,通知兰斯城内的保安处,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全城搜捕可疑分子,重点是那些有技术背景或者最近行为异常的人。”
命令被迅速执行。原本就戒备森严的贝辛机场,瞬间像一只被激怒的刺猬,竖起了更多的尖刺。铁丝网被加固,新的哨位被设立,巡逻队的数量和频率肉眼可见地增加,带着狼犬的士兵几乎是不间断地穿梭在机场外围的每一个角落。
一种肃杀而紧张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区域。
……
几乎在德军戒备升级的同时,兰斯城内,废弃铸铁厂地下室。
“德国人动作很快。”
让·杜邦压低声音说道,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带来了最新的观察结果:“机场现在像个铁桶,尤其是油库那边,连只老鼠都别想溜进去。城里的特务们也开始到处抓人,气氛很紧张。”
卢卡斯队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更加深邃。他走到那张手绘的地图前,目光落在燃油区的位置,那里已经被他用铅笔重重地圈了起来,旁边打上了一个问号。
“他们反应过来了。”卢卡斯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意外,“怀疑到了燃油,自然就会怀疑到人。”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队员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们还有很多东西没用呢,炸弹,毒药,他们准备的炸弹能把德国人的机场给炸翻天。
“算了?”卢卡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年轻人立刻闭上了嘴:“任务从未结束。只是方法需要改变。”
他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上机场的其它区域——弹药堆积点、通信中心、指挥所、飞行员宿舍……
“德国人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的燃油系统上。这会让他们在其他地方,不可避免地产生盲点和松懈。”
卢卡斯冷静地分析:“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撞那堵刚刚加固的墙。”
他抬起头,看向杜邦和他的队员们:“我们暂时停止一切直接针对机场的行动,避一避风头,让德国人的警惕心随着时间慢慢疲劳。同时——”
他的手指移向机场外围:“我们需要新的眼睛,杜邦先生,这需要你们的人冒更大的风险,摸清楚他们新增加的岗哨位置、换岗时间、巡逻路线规律、探照灯的死角,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我们下一次行动的关键。”
“我们需要像猎人一样耐心。”
卢卡斯的声音低沉且坚定:“等待,观察,寻找新的弱点。当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吓破胆,或者当他们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前线时,才是我们再次出手的时刻。”
杜邦重重点头:“明白,我会立刻安排最可靠的人,分班次不间断地观察记录。我们会把这只新‘刺猬’的每一根刺都数清楚。”
“很好。”卢卡斯的目光再次扫过地图上的贝辛机场:“这个任务还没有结束。只是进入了新的回合。我们让他们难受了一次,他们加强了戒备,接下来,就看我们能不能找到新的办法,让他们再难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