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清凌冽的声色穿透雾气,耳边的歌声骤然停滞。
月色如霜,倾泻在蜿蜒的廊庑之间。
夜雾氤氲,将假山流水揉成朦胧水墨。
忽有清冽声破雾而来,如冰刃划破锦帛:“闻人长家果然了得!不知是受了乐正寺多少影响?可还对官家忠心!”
雾气渐散,露出四角亭台。
白纱随风轻扬,似月下幽魂徘徊,石桌上茶烟袅袅,蒸腾着融入夜雾。
男子执壶的手骨节分明,月光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银边,平添几分阴柔诡谲。
男人倒上热茶,热气蒸腾缭绕着冲向四周。
“遥观雾藏弯月,宛似银刀利剑。”他轻吟诗句,唇畔笑意似嘲似叹,“试问家国之志,却道风月之情。”茶盏推过石案,釉面映出破碎月华,“一杯热茶,长家莫要嫌弃。”
闻人清收起剑,顺着蜿蜒小径徐行,绣银箭袖拂过夜露浸润的兰草。
待看清亭中人面容,眉间冰霜稍霁:“?御史之职可是被那位强加的?”
“知我者,闻人清是也!”抚掌而笑,腰间白玉佩随着动作轻响,眼底藏着几分玩世不恭。
亭中故作风雅之人乃是闻人清宫学之时的同窗,两人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宫学中至今流传着两位传奇人物,闻人清喜舞弄刀剑,文武全才,宫学当之无愧的奇才。
而眼前这位玉家公子也当是另一个奇才,斗鸡走马,章台游冶,流连花街柳巷,挑逗良家妇女,此种轻浮浪荡子之举,整个南国便是他最为纨绔,可偏偏生在文学才情世家大族,却总能在月末考校时写出惊艳诗赋,两个极端,竟成宫学并称的“双绝”。
其父寄予厚望,取名。
可这人行事与君子可谓毫不沾边甚至背道而驰。
毕竟出生才学大家,就算是不学无术,也算的上尔尔。
“你这厮,为何伤欧阳秦?”
闻人清挥开茶盏,质问:“你可知这襄云郡守何等清白贤臣,如今重伤昏迷,时日无多?”
敛了笑意,折扇轻点石案:“非我所为,你知我素来厌弃党争,虽顶个御史虚名,实则......”他忽然压低声音,扇骨指向北方,“都城已非两月前的太平景象了。”
“这是何意?”
收起折扇,压低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可有落脚之处?”
小院深藏巷陌,青瓦粉墙略显斑驳。
蹙眉打量竹篱:“闻人长家就住这等寒酸所在?”
在见到房门中的欧阳父女,不禁发问:“你这真的安全?”
“你大可安心!”
闻人清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道:“我有人马在此,你现在能将都城中的事情讲个清楚!”
长舒一口气,自己找了个躺椅坐上道:“你出征不过半月,宫中那位就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进了六部各处,就连那城门守卫都没放过!”
“太后没有任何动作?”
“说到这就奇怪了,宫中久久不闻太后的动作,就连自己母族被清缴也没见有异议的。”压低声音道:“更奇怪的就是你家二弟妹,进了宫就再没出来了,闻人景先后多次借口进宫都不得见!”
闻人清眉头紧皱,不知为何惴惴不安,长安公主自打与闻人景成婚以来,一只安居在公主府。
“那你这御史又是如何得来?”闻人清看着此人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也不知,那日我正想着市房的新酒,一道圣旨下来我就被迫启程了。”躺在摇椅上,望着月明繁星,无奈道:“宫里的不知道在忌惮什么,我就是个幌子,实则另有一队人马早在我之前就出发了!”
此时欧阳清风站在两人身后,听着不免愤怒道:“师父,这位说的可是真的?”
“你怎么......”
少女青丝高束成男儿髻,箭袖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姿。
眉眼间三分英气七分忧悒,烛光在腰间短剑鞘上投下流金暗影。
看的傻眼,“骏马嘶云,青丝纶巾掩映,佩吴钩。”不觉吟诵,“箭袖雕龙冷,蛮靴蹙凤幽。横波英气透,竖锷电光流。莫问梅花妆,傲王侯。”
“姑娘可谓是与众不同!”
闻人清一巴掌扇在见色眼亮的货脸上道:“收起你的风流眼!”
欧阳清风却疾步上前,马尾发梢扫过夜露:“公子方才所言,可是真有人早于御史队伍抵达襄云?”她手指紧扣药罐,指节泛白如玉,“求公子明示!”
望着她眼中将落未落的泪,罕见地正色道:“姑娘节哀。令尊之事...”
闻人清宽厚的手掌按在欧阳清风肩上。
“此事,我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现在欧阳秦需要你!”
话音未落,少女突然扑进闻人清怀中,抽噎声闷在玄色衣襟里:“师父,父亲常说好人必有善报...”
“对!那放心,白神医我已经派人去寻。听话进去!”
欧阳清风环抱着闻人清的腰,抽泣。
闻人清将人送回房间后关上门,眼中染上一片寒霜。
“闻人清!你这小徒弟好啊,颇有木兰之姿,真是,铁甲寒压锦袖,红缨乱绾云鸦。”
对上闻人清的眼神,不寒而栗,笑笑转身。
“你有跟那些人联络的办法?”
“有是有,不过......”声色紧张道:“这些人可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你真的想清楚了?”
闻人清沉默的点头,如今这手是已经伸到他闻人氏的后院中了,长安公主是景弟发妻,那便是闻人清豁出命也要救的。
“你只管给我!”
窸窸窣窣的摸索着锦带中的信号,闻人清不免担忧塔娜如今的处境。
“我家夫人,近日可好?”
“好得很!尊夫人可是都城风云人物。”又恢复浪荡模样,折扇轻摇,“半城贵妇都是她手帕交,连永嘉公主的赏花宴都要问她借调西域香料...”
闻人清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旋即收敛。
闻人清不耐的看着眼前的背影,“还没找到?”
“快了快了,这个?是了是了......”
掏出一熏香道:“只要点燃此香,便有人联系我,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狗鼻子不成........”
浓郁的香气侵入闻人清的鼻腔,一股眩晕感涌上,一把扯开闻人清拿香的手道:“你不要命啦?这香不知为何,每次点燃都能让闻见的人昏睡好几日。”
闻人清狐疑,世间还有此等怪异的熏香?
取出油纸将其层层包裹,而后道:“你暂且就住在小院中,至于御史一职我另有他用!”
临行时剑鞘忽横在颈侧,声音压得极低:“清风是我的徒儿,我若是发现她丝毫损伤,你玉家子孙缘也算是到头了!”
夜风卷起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摸着尚存寒意的脖颈苦笑:“眉带烽烟凛色,指麾星斗斜。不画菱花照血火,未嫁春风入琵琶。山河列旧疤。...这般女子,当真消受不起啊。”
? ?新人物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