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子畏已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道人罢了。”
一声悠远的叹息,却更加坐实了他的身份。
林世海眼神复杂,也无奈叹了口气。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与好友说,不过也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咳咳……”
魏王朱麒眼神热切,轻咳了几声。
蒲存义和苏方正,也同样是眼巴巴地看着林世海,其意不言自明。
若能与这位消失了二十年的江南才子之首结识,这是何等的幸运。
林世海当然能猜测出他们的心中想法,不由莞尔。
“子畏兄,来,为您引荐几位……同僚好友。”
他刻意用了“好友”而非官职,试图冲淡些官方气息,更显亲近。
汤尹(疯道人)点了点头,眼神古井无波,既无受宠若惊,也无丝毫厌烦,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林世海精神一振,连忙侧身,先引向最前方的魏王朱麒。
“子畏兄,这位是当朝魏王殿下。殿下素来雅好文艺,尤其推崇子畏兄当年的诗画,常以未能得见最近的真迹为憾。”
他巧妙地将朱麒的身份和仰慕之情一并道出。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事整个汴州城的人都知道。
甚至,前些年还有一些人以假冒的书画,从魏王府骗走不少钱。
直到魏王妃来了,才扼制住了这股势头。
才十八岁的魏王朱麒,还难掩少年人特有的心性,激动仰慕地看着疯道人。
非但没有半分亲王的架子,反而上前一步,竟是抢先拱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久仰子畏先生大名!先生当年之风采,诗画之绝艳,如雷贯耳,心向往之!今日得见先生仙颜,实乃三生有幸!”
他直接用了“先生”和“仙颜”这等极高的敬称,态度放得极低。
汤尹看着这位年轻的亲王,态度很是和善与他攀谈了几句。
赵麟昨天在给他讲述在汴州的经历时,这个魏王殿下的风姿,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所以,眼中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笑意。
“山野之人,当不得殿下如此。”
即便如此,魏王朱麒已是激动得脸色泛红,连声道:“先生当得,当得。”
随货,林世海又为他引向蒲存义。
“子畏兄,这位是汴州府尊,蒲存义蒲大人。”
说到这,他又开着玩笑道:“蒲大人为官清正,亦是风雅之士,于书画一道颇有见解。算是我在汴州为数不多的知己啊。”
蒲存义听到大宗师的夸赞,此刻哪还有半点官场老狐狸的沉稳?
他几乎是抢步上前,深深一揖,语气带着无比恭敬。
“见过子畏先生。先生乃文坛泰斗,吾少年时便拜读先生诗文,奉为圭臬!”
“今日得见,方知何为真正的名士风范!此生无憾矣!”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将自己放在了晚辈学子的位置上。
林世海听了他这番话,却是大笑道:“我说府尊大人,子畏兄不比你大多少啊?你少年时他也是少年。”
蒲存义听了,爽朗一笑:“可子畏先生成名早啊,少年时文章就能名动天下。求学时我们同窗都争先学习他的文章。”
汤尹摇头苦涩笑道:“往事已矣,我如今只是乡野道人。府尊大人过誉了。”
最后,林世海看向苏方正,语气稍缓。
“子畏兄,这位是中原苏氏家主——苏方正。亦是……赵小子的岳丈。”
苏方正早已按捺不住,他虽为皇商,却最爱附庸风雅,交好的都是当世大儒骚客。
可以说,他对这位汤子畏的崇拜之情丝毫不弱蒲存义。
他抢先上前一步,拱手一礼:“见过子畏先生!先生之大才,如皓月当空,我虽是一介商贾,亦心驰神往久矣!”
汤尹的目露笑意,同样的礼节:“苏先生,有礼。”
看到这位苏首富面如冠玉,身材英挺,他就明白赵小子另外一个未婚妻,定也不差。
“不敢不敢!先生叫我名字就好!”
苏方正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激动的双眼放光。
以后若是再出去,就可以吹嘘,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汤子畏,可是称他为苏先生的。
看谁还敢说什么,苏方正越想越兴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赵麟,站在一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那份震撼、自豪,简直复杂难言。
汤尹看了看四周,目光转向林世海,低沉道:“子瑜,风雪甚大,非叙旧之地。”
林世海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道:“是极是极!子畏兄一路劳顿,岂能久立风雪之中?”
他立刻看向魏王朱麒。
因为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头衔,实在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不方便去酒楼会宴。
否则的话,定会轰动整个汴州城。
若是那样的话,可能好友又会突然消失,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当前能宴请的地方,也只有魏王府了。
朱麒看到大宗师林世海的眼神后,立即心领神会,心头狂喜不已,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他连忙走上前,做出邀请道:“先生舟车劳顿,请随小王入城!宫中已备好静室热汤,为先生接风洗尘!”
汤尹未再多言,颔首一笑:“那就叨扰殿下了。”
“不叨扰,不叨扰,若先生愿意,小王愿意在宫中为您修建一所道观。”
魏王朱麒连忙道。
其他人听了,先是一愣,而后都笑了起来。
“殿下,那可不行,不然我们想见一次先生都难了。”
随后,一行人簇拥着汤尹(疯道人)向马车走去。
刚走没几步,问题就来了。
魏王朱麒抢先一步,态度恭敬:“先生一路劳顿,请乘小王车驾!车内已备暖炉热茶,定不让先生受半点风寒!”
他那四驾亲王马车最为华贵宽敞。
府尊蒲存义岂肯落后?连忙侧身挡住一点,笑容无比热切。
“王爷车驾虽好,恐过于招摇。下官马车虽简,却更显清静雅致,正合先生性子。且下官新得一方古砚,正好路上请先生品鉴一二!”
他打的是风雅牌。
大宗师林世海更直接,他仗着是故交,上前一步几乎要拉住汤尹的袖子。
“子畏兄!你我阔别数十载,有多少话要说?岂能再分离片刻?务必与愚弟同乘,畅叙别情!”
情感牌打得理直气壮。
连苏方正都搓着手,挤上前笑道。
“先生,我那马车里备了上好的金骏眉,还有几样江南带来的精致茶点,最是解乏……”
商贾的实在牌。
四人围住汤尹,七嘴八舌,眼神热切,哪还有半点王爷、府尊、宗师、首富的仪态风度?
活脱脱像一群争抢糖果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