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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浑简直是着了魔,双眼落在画上再也挪不开。

他注目良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思。将画中每一笔都细细推详,穷究幽微,终是莫解其中奥妙。

甜腻的暖香随日光升腾,伴清风浮动,似灵蛇钻进衣袖发间,撞入人怀,醉醺醺如坠花丛。

那香气层次分明--初闻是百花清新、又似蜜糖般的甜,细嗅却渗出药草清苦,似麝如檀。

画中人的面目一念数变,一时诡谲如魔,一时慈悲如佛,总也没个定数,反引动五感颠倒迷乱。

这画好生邪性!

周浑心中警觉,凭着最后一丝清明生生咬上舌尖,这才在剧痛中回过神。

他不敢再看,忙将乘风踏月图倒扣,又扯上布巾盖住。

周浑这才寻思起此画从何而来。

这分明不是出自他手,若是自旁人手里收来,他又断然不会全无印象!

莫不是同好寄售之物?

念及此处,周浑不由失笑。与他有所来往的都是些失意人,若有这般技艺,又岂会籍籍无名?

正思量间,嘴角一滴鲜血落在布幔上,浸入画中。

画中人眉眼微垂,露出清浅笑意。

周浑精神大损,略一思量便觉头晕眼花,冷汗直冒,哪里还撑得住,便靠在书房小榻上稍憩,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恍惚间,周浑魂魄悠悠荡荡,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至一处云中仙境。

但见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真是人迹不逢,飞尘罕到。

进了仪门,便见迎客厅。厅内铺着厚实暖和的红毡毯,猩红如浸血;四壁悬山水图,处处悬以琉璃灯照明。

厅内无人,周浑本待张口呼喊,便闻有清音隔水浮动,似是有人宴饮。

当下撩开珍珠帘,循声而去。

只见碧波莲池之上,又有一方正殿--面阔五间,进深九檩,好不气派,更胜长安御楼。

殿前铺汉白玉云台,触手温凉;两侧立鎏金铜鹤,鹤喙衔夜明珠,珠中有幽光浮动,照夜似白。

殿内藻井系金丝楠木,镂雕众生百态,鎏金嵌宝;八根缠金赤龙柱,龙眼为鸽血石,龙口衔青铜灯盏;墙面覆紫檀木护壁板,刻二十四节气景致,山水花鸟栩栩如生。

主座乃是镶嵌了象牙的逍遥榻,铺白虎皮,设金丝软枕,榻后立十二扇缂丝屏风,绣《美人春睡图》。客席矮几列于两侧,几腿为异兽铜雕,托盘置于其背,皆是凡尘难寻的交梨火枣、龙肝凤髓。

殿中央掘地三尺,砌汉白玉池,长三丈,宽一丈五,池边立一玉碑,上书:忘忧海。

周浑上前细看,方知此名来历。

玉池中倾注美酒千坛,浮金莲灯百盏,灯上置有夜光杯,伸手便可取来舀盛美酒。

池畔立数十座青铜树,枝丫四面延伸,各悬挂串烤鹿脊、乳鸽、羊羔等,凡是周浑能想得到的肉食都可在铜树上寻见。

周浑正目不暇接,忽闻耳畔有人道:“可是周生?”

周浑转过头去,便见殿中不知何时出现一群宾客,出声唤他之人是个身材瘦削挺直,头戴乌纱描金翼珠冠,身着绛紫织金袍,内衬雪绫纱中衣的中年文士。

那中年文士见了周浑,不由笑道:“你怎的也来了?”

这人与周浑曾有半师之谊,数次指点他文章精要,因而周浑见了他也不敢怠慢,执弟子礼上前拜见。

中年文士引他入座,一指身侧道:“你可还识得他否?”

只见侧席是一少年俊杰,却见他神凝秋水,貌莹寒冰,头戴镂金冠,身穿赭红织锦交领袍,腰缠七宝蹀躞带,赤足蹬金丝木屐,倒是有几分富贵公子的模样。

周浑见了他不由心中一惊,他如何不识此人!

想当年,他二人合称书院双璧,一时瑜亮。

只周浑记得分明,此人年岁轻些,比他更得院长欢心,得了书院中进学名额,之后便没了消息,众人只以为他半路上遭了险,陈尸于荒僻处,每每说起也是一阵唏嘘。

他家中寡母数次问询,却无奈何没了音讯,日日以泪洗面,生生哭瞎了眼睛。

那人见了周浑,纳头便拜。

“多谢周兄为我周全身后事,保我寡母无虞!”

周浑知他为何答谢,却是他家中仆人欺老妇力弱年衰,又因走失了独子卧床不起,便生了诡谲心思。暗地里将主家财物席卷一空不说,还将老妇关在房中,欲要将她生生饿死,到时候只以思子心切,悲伤过度的借口搪塞糊过去。

若非周浑登门探望时察觉不对,只怕真要让那恶仆得逞。

周浑料理了恶仆,又去信知会她母族,挑了个仁厚的侄儿过继,好叫这瞎眼妇人颐养天年。

那人面有愧色,长叹道:“只为争一时长短,平白枉送性命,真个悔之晚矣。”

原来这进学名额与送命符无异,所选中的皆是谢玉贞与崔三郎取药炼丹的耗材,若非他贪图名利,使了银钱买通监正,恐怕遭劫的便是周浑了。

周浑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深究其中缘由,他刚要问此处是何名目,便见众人皆是肃然。

又闻清歌曼声渡水而来,带着酒香凉意。

忘愁海上莲灯微漾,散出悦耳叮咚声,池边玉碑后走出个妙龄少女来。

只见她身着石榴裙,融融如月,柔柔似水。雪肌染淡绯,长眉飞入鬓,丹唇一点朱砂,眉如远山含黛,眸如寒星坠雾,行动间纱飞袂卷,似有流云缠身。

来人正是谢玉贞!

众人见了她,纷纷显出忌惮厌恶之色,只冷眼瞧着,并不开口。

这美人妙目笼雾,低吟道:“莫怨妒花风雨浪,送我泥深,了却冰霜障。身后繁华千万状,苦心现出无生相。”

有笛声相合,那吹笛人自肉林中走出。

只见他身穿月白直裰,袖口与领缘着银线云纹,远看似有微光浮在衣上,近观才知是细密暗纹,灯下一映,泛着流水般的柔光。

崔三郎收起玉笛,随手插在腰间松松系着竹青丝绦里,翩然而至。

众人见了他也无甚好脸色,只将周浑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