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民国江湖二十年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藏锋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宫保南点了点头,目光很平静,甚至有点淡漠。

关伟是个性情中人,一见他来,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当即拄着拐棍儿,斜倚在门板上,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老七,真是你啊!”

正说着,就往前迈出两步,结果却扑了个空。

宫保南闪身躲开,走进院子里,随后迅速关上半扇院门,站在门板的阴影中,看着关伟差点扑倒在地,忍不住嬉笑起来。

“操,你他妈就不能接我一下啊”

关伟连忙顶住拐棍儿,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形。

宫保南笑着说:“别来那套,我嫌牙碜。”

关伟又骂:“我他妈情绪都到这了,你咋这么扫兴呢”

宫保南没有回应,低头瞥了一眼老六的双腿,渐渐收起笑容,不再言语。

哥俩儿面对面,站在同一座小院儿门口,只不过院门敞开半扇、紧闭半扇,两人便也因此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沉默半晌儿,宫保南开口问道:“咋的,瘸了”

关伟不愿提起这茬儿,就摆了摆手,随便揶揄道:“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宫保南不肯接招,琢磨片刻,又笑着说:“还整根小拐棍儿。”

“那不然呢”

“拿来我瞅瞅。”

关伟没有多想,就把拐棍儿递过去,顺势仔细打量宫保南的相貌,眼里忽然有点模糊,继而幽幽叹道:“老七,你也见老了,你看你这鬓角,都有白头发了。”

宫保南哼了一声,掂量着手中的拐棍儿,岔开话题说:“整得还挺亮。”

“能不亮么”关伟苦笑道,“我都盘了十几年了!”

紧接着,又问:“对了,老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住”

宫保南抬了下眼皮,却说:“废话,这小院儿以前是大哥的,难道还得给你单独盖座宅子么”

关伟一愕,忙说:“对对对,那倒也是……老七,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

宫保南笑道:“还行吧,反正肯定比你强点。”

关伟咂了咂嘴,一脸无奈地说:“你小子还是这么会唠嗑。”

“实话难听!”宫保南歪头望向门外,略显好奇地问,“哎,刚才那女的是谁啊”

“哦,那是小妍买的丫头,派过来照顾我的。”

“办了”

“啧!哥的事儿,你少打听!”

宫保南摆了摆手,又笑道:“行,我不打听,省得回头脏了我的耳朵!我就是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关伟看看天色,念叨着说:“这个点刚出去,反正头中午之前,肯定是回不来了。”

宫保南一听,迈步就奔正屋走去。

关伟自然没有阻拦,只是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扶着门框大喊:“喂,我说老七,你把我那棍儿还我呀!”

连喊几声,没有回应,气得关伟破口大骂:“操,缺德玩意儿,瘸子的拐棍儿你也抢,你他妈还是人吗”

“哐当——”

房门关上,宫保南已经进屋去了。

他根本就没把老六当瘸子看。

关伟无可奈何,只好扶着院墙溜边儿走,朝正屋房门缓缓挪蹭。

等到走进屋内,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却见宫保南正蹲在外屋地的碗柜旁,耗子盗洞似地到处翻腾,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

没过多久,就在厨房里翻出三张大饼,一盘皮冻,一碟芥菜丝,两颗咸鸭蛋,忙忙叨叨的,看起来还不太满足。

关伟倚在门口,终于在墙边拿到拐棍儿,喘着粗气说:“不是,你小子跑我这来砸窑呐”

“嗐!你不知道我这趟回来有多折腾,都把我给饿坏了!”

宫保南一边说,一边拿起灶台旁的暖壶,倒一碗滚烫的热水,往里打了个鸡蛋,再撒点盐,搅和搅和,就忙着往屋里搬。

关伟见状,忍不住问:“现在城里的饭馆都关门了”

宫保南没有解释,途径关伟面前,却说:“你也别闲着,去把炕烧了,给我整热乎点儿!”

“谁”关伟低头看看两条腿,又指了指自己,“我呀”

“废话!我是客人,谁家来且,有让客人烧炕的”

“你不是我儿子么”

“拐棍儿还想不想要了”

“别别别,我烧,我烧还不行么!”

关伟本来就拿他没辙,现在更没辙了,只好拄着拐棍儿走向灶台,老老实实地去给老七烧炕。

可是,他那副腿脚,站又站不稳,蹲又蹲不下,想要生火烧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于是就吭哧瘪肚,忙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把炕烧热。

随后,又慢吞吞地挪蹭到东屋门口,往里看了看,却见宫保南正盘腿坐在炕上,吃得风卷残云,只眨眼间的功夫,两张大饼便已下肚,并且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见此情形,关伟不禁提议道:“老七,要不整两口儿”

宫保南摆了摆手,却说:“不了,我等会还有事儿,搁你这待不了多长时间。”

关伟有点失落,忙又劝道:“现在外头打仗呢,你还有什么事呀,多待几天,咱哥俩好好唠唠,就当陪我解个闷儿呗!”

宫保南看他那副可怜劲儿,实在不忍拒绝,就叹了口气,说:“行吧,那就陪你喝一杯,但我待会儿还是要走。”

关伟现在很容易满足,连忙点点头说:“好,那你等我去拿酒来!”

宫保南见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这种怜悯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语和不满。

却见关伟忙里忙外,不只是去拿酒,还接连端上几样下酒菜,一碗腌肉、一盘香肠、一袋果子和一碟油炸花生米。

虽然都是凉菜,但也远比大饼就汤强上百倍。

宫保南看看手里的咸鸭蛋,又看看炕桌上的下酒菜,忍不住骂道:“妈的,你刚才把这些东西藏哪儿了”

关伟眨了眨眼,说:“没、没藏呀,就在那放着呢,你刚才没看见呐”

“放屁!有好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

“谁让你那么着急……再说你现在吃,不也一样么。”

“我都吃两张大饼了!”

“嗐,那就多坐一会儿,消消食,慢慢吃。”

宫保南翻了个白眼,低声咒骂几句,连忙拿起筷子硬往嘴里噎。

关伟佯装无事发生,明明已经上炕了,却仍旧把拐棍儿横在身前,牢牢抱住,又故意岔开话题。

“老七,你待会有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就是等吃完饭以后,准备把你给插了。”

“啧,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关伟摆好酒盅,分别满上,随后递给老七一盅,“你这趟回来,去没去看小道呢”

“没有。”

“那你打算啥时候去看他”

“我就没打算去。”宫保南淡淡地说,“而且,你也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已经回奉天了,包括刚才那个女的。”

“为什么”关伟百思不得其解,“老七,小道恨我,但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呀!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我算算……宣统三年,就是民国……你都已经十四年没回来了,虽说他是小辈儿,但他又不知道你回来,你应该过去看看他呀!”

宫保南并不吭声,看起来似乎另有打算。

关伟却把手伸进怀里,忽然摸出一张相片,递过去,笑着说:“老七,快来看看,你都已经是爷爷辈啦!这是小道的闺女,叫江雅;这是小道的儿子,叫江承业;听说还有个小儿子,但不在这张相片上,叫江承志。”

宫保南确实有点惊讶,连忙接过来低头看了看。

几年前的老照片了,江雅印在上面,还是个小不点儿。

宫保南会心一笑,摇摇头说:“不像小道。”

“这孩子模样随妈,像小妍。”

“确实,尤其是眉眼那里,跟她妈长得一样。”

宫保南一边说,一边旁若无人地把照片往怀里揣。

关伟大惊失色,立马夺回去,连声骂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谁说给你了”

“哦,你还要呐!”

“废话,我现在就指这张照片活着呢!”

关伟把照片揣进里怀,轻轻拍两下,忽又显出忧虑的神色,低声道:“老七,说真的,你得过去看看。小翠前几天跟我说,江家好像在办丧事,我最近整宿整宿睡不着,心里不踏实。你就当过去帮我问问,江家到底出啥事了。”

宫保南却问:“你是不是不能出这院子”

关伟垂下眼皮,摇头叹道:“戴罪之人,还出去干什么,等着掉脑袋啊”

宫保南的眼里并无同情,只是略显唏嘘,静默一会儿,忽然说:“好像是红姐死了。”

“你说啥”关伟面色苍白,瞪大了眼睛问,“你不是刚回来么,你咋知道的”

宫保南就把昨天夜里在龙山脚下偶然听到的消息,大略讲了一遍。

整个江家上下,除了红姐以外,还有谁配让小道尽孝

死者必定是许如清无疑。

关伟听了,倍感震惊,缓了半晌儿都没回过神来,忽然颤声道:“那也就是说……红姐是横死的了”

“这我不敢确定,我只知道,那伙人跟小道有仇,想要趁着红姐出殡那天,直接把江家一锅端了。”

“他敢!”

关伟怒拍桌案,震得满桌杯盘叮铛作响。

宫保南皱了皱眉,忙把酒盅提起来,问:“你干啥,要下地走两步啊”

“老七,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关伟骂骂咧咧地说,“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有心坐这跟我喝酒你还不赶紧去找小道,把这些情况都说清楚,好让他早点有准备呀!”

“急什么,现在城关戒严,市民进出都受限制,红姐又不可能现在出殡。”

“那你也得去找他呀!”

关伟忙说:“老七,我知道你退下来不容易,你不想露面,怕再陷进去,这我也能理解,但那可是你大侄儿!咱们亲手把他给带大的,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啊”

宫保南却道:“我只是不去见他,又没说不告诉他。”

“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了解的情况太少,连老夜是谁都不知道,可他们对江家的了解,却是知根知底,所有核心骨干,他们全都知道,这种时候,我就更不能露面了。”

“嘶,我怎么觉得你更应该露面呢”关伟皱眉道,“现在情况这么紧急,你至少也该去帮小道出出主意啊!”

宫保南摇了摇头,却问:“我离开奉天十四年,现在除了小道他们以外,这城里还有几个人知道我”

关伟眨眨眼说:“你本来也没啥蔓儿呀!人家怕的是‘海老鸮’,不是你宫保南!”

“这就对了,现在就算是小道手底下的人,绝大多数也都不认识我,他们不认识我,我这个人就不存在。”

“哦,暗堂口!”

“看来你还没傻到家,但这不算堂口,我一个就够用了,人多添乱。”

“也是,我看小道那几个手下,除了赵国砚还算凑合,其他人都有点成色不足,还差得远呐!”

“这不是很正常么”宫保南反问道,“谁家的鸡笼子,能养出鹰来”

关伟点点头道:“说的也对,大哥他们几个,不是兵痞,就是胡匪,四风口没法比,他们都是在城里长大的……”

“跟你一样。”

“呃……不说这些了,你刚才提到暗堂口,我觉得这也不耽误你去见小道吧”

宫保南摆摆手说:“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说了不见,那就不能见,每见一次,就多一次走漏风声的危险。”

关伟默然点头,沉吟片刻,忽然说:“老七,你这样……不是又回来了么”

宫保南抿了口酒,叹声道:“就像你说的,谁让他是我大侄儿呢……我把白家的姑娘送去留洋了,她以后可能回国,也可能不回国,反正等她毕业以后,人也长大了,不需要我了,她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能总一个人在外头飘着吧”

“落叶归根。”

“得了,奉天也不是我老家,我只是想埋在大哥身边,等到百年以后,哥几个好歹还能凑在一起说说话。”

关伟忽然有点伤感,垂下头说:“你们都埋在一起了,那我呢”

宫保南没有接话。

“唉,红姐也走了,我连最后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关伟闷了一盅酒,随后又将酒盅满上,提起来问,“老七,你说我有那么大的罪过么,我也不求别的,我就想最后再送送红姐,这也算过分么”

没想到,宫保南突然正色道:“叛徒就是叛徒,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关伟一愣,仿佛天塌了,整个人顿时陷入某种莫名的惶恐之中。

“老七……连你也恨我”

“我要是恨你,那就不来看你了,但我没资格原谅你,你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小道。”

关伟突然慌乱起来,当即赌咒发誓道:“老七,我要是有半点对不起大哥和小道的地方,老天爷睁眼看着,我关伟碎尸万段,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好死!我是给周云甫当过招子,但我真没害过大哥,更没想过害小道!”

宫保南想了想,随手拿起酒盅,低声问:“这里有杯酒,我往里啐一口,喝了死不了人,那你喝不喝”

关伟蔫儿了。

他根本无话可说,更无力反驳什么。

宫保南没有指责他,只是很平静地陈述事实:“你给周云甫当招子,盯着大哥的一举一动,把这座宅子的位置告诉张九爷,差点害死了小道和小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想说这些都是无心之举”

关伟羞愧难当,连忙埋头抹了一把眼泪。

宫保南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将功赎罪,找机会补救吧!”

“我倒是想补救,可人家也得用得着我呀!”关伟看了看自己那两条腿,“老七,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大哥曾经说过,死人有时候都比活人管用,你不过就是瘸了,怎么能叫废人呢”

“嗐,我倒是托东风给小妍带过话,要是真碰见什么解不开的死局,尽可以把我豁出去,但我就怕等不到那时候了。”

关伟黯然失色,或许是长期幽禁的缘故,他对现世生活的期待寥寥无几,反而更加担心身后之事。

想的越多,就觉得死亡越近,明明身子骨还算硬朗,却常常感觉大限将至,有很多事来不及交代,有很多人来不及道别。

好在,他今天跟老七重逢了。

生活中除了孙女江雅,便又多了一份盼头儿。

宫保南默默地看着他,忽然提起酒盅,说:“来吧,六哥,我陪你干一杯!”

关伟点了点头,重新振作起来,却又猛地想起什么,说:“老七,这一杯,先敬红姐吧”

宫保南应声道:“好,那就先敬红姐!”

关伟想了想,又说:“还有大哥他们,咱俩都敬了吧!”

“行,你说了算,反正酒是你的,我不心疼。”

“老七,就你这抠门儿的毛病,这辈子都别想有啥出息了!”

说着,两人就往地上洒了几杯酒,随后才给各自满上,碰杯,仰头,酒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