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阳光,将吴府书房中这对父女扭曲的影子投在墙上。
恍若一场正在上演的皮影戏。
华服金冠之下,皆是爬满蛆虫的腐肉;珠玉琳琅之间,早已朽烂成一片荒坟。
杨厉之所以插手此事,只是觉得吴老爷子一个人,估计是没法顺利擒获七皇子的。
毕竟魂天游龙气运直至此刻都如芒在背,昨夜的试探,更是让他对其深不可测的实力感到十分棘手,又有着些许久违的刺激感。
所幸他有自知之明,寻求刺激可不是玩命。
因此,他可不打算正面硬碰那不可敌之人。
杨厉的目标没变,接触夜梦仙只是临时起意。
这个额外计划是在原定目标不变的情况下,增加的一些乐趣。
在这份额外的计划中,吴晓晓的戏份可不少。
“老爷——”
在屋中三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吴管家的声音穿透书房的沉寂。
吴斌抬眸扫过吴晓晓,那眼神似裹挟着千斤重的砝码,压得她脊背发僵。
吴晓晓强抑着喉间翻滚的酸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终是缓缓站起身。
门扉在身后“吱呀”闭合,书房中只留下了吴管家。
杨厉随吴晓晓一道离开书房,关门时,他听到了‘威远镖局’、‘璇玑山庄’、‘李璇贞’、‘神铁寨’等字眼。
他的脚步未停分毫,毕竟‘箱中女尸’造成的变数无关轻重,不过是掠过耳畔的无关风声。
晨光熹微,一缕薄弱的曦光穿透云层,在青苔斑驳的幽径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将一男一女的身影悄然勾勒于无人涉足的角落。
吴晓晓在转角处倏然顿住,杨厉在其身后十步之外驻足。
两人的影子被拉成一道紧绷的弦,一前一后,各自浸在晦暗的寂静里。
吴晓晓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颤,未回头,冷声道:
“你还有什么事?”
杨厉:“让丞相千金离开七皇子的视野中。”
吴晓晓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眼底却藏着更深层的暗涌:
“你昨晚宴会上刚接近那丑八怪,七皇子不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地黏上去了吗?”
杨厉:“女人和女人总是很容易成为朋友的。”
“很多男人不方便的事情,女人之间便会方便很多。”
吴晓晓眯眼:“我不答应呢?”
杨厉微笑。
吴晓晓脊背陡然生寒,指尖不自觉地攥紧袖口,不确定地道:
“只要离开视野范围就行了?”
杨厉面无表情地颔首。
吴晓晓:“不管何时何地?”
杨厉下颌微不可察地一点。
吴晓晓眼皮微抖,喉间滚过一句无声的‘变态’,嗓音如淬了毒的匕首般刺出:
“好处是什么?”
杨厉似是思考了一下道:“你不是想离开七柴镇,逃离老爷吗?”
吴晓晓挑眉:“你愿意放过我?”
杨厉轻蔑:“她的价值,比你高太多了。”
话音如寒刃刺入空气,在青苔斑驳的幽径上激起一阵凛冽的颤栗。
吴晓晓的指节瞬间攥紧,胸膛剧烈起伏,喉间哽着灼热的愤懑,仿佛有千钧怒火在血脉中奔涌沸腾。
从小到大,她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可吴晓晓也不笨的,自是骄纵跋扈惯了。
如今唯一的靠山要抛弃她了,她自然明白该如何选择。
吴晓晓咬紧牙关,硬生生将这滔天的情绪咽了回去。
垂眸时,她的眸底掠过一抹怨毒的期待。
命运薄如蝉翼的贵女,再如何的金枝玉叶,被杨厉这种侍奉阴蚀王的家伙盯上了,结局都不会好到哪里的。
杨厉说完,提步从吴晓晓身侧掠过。
吴晓晓独站良久,指尖残留着攥紧时渗出的血丝。
忽闻身后草木轻擦的窸窣声,她缓缓转身,腰肢如风中柳枝般柔韧地旋动。
往前一步,吴晓晓将额角抵上来人的胸前,哑声低语道:
“卢吉,爹果然打算用我换那个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弟弟。”
“虽然杨厉说,那养在仆人堆里的贱种也可以,但他的话不可信,他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拥有父亲血脉的人。”
话音未落,风掠过她鬓边碎发,耳后那枚朱砂痣灼痛如血,似在讥嘲她身在此间,所有的挣扎皆是痴妄。
吴晓晓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卢吉的衣角,喉间哽着一声未成形的呜咽:
“我该怎么办?”
卢吉默立如磐石,朴素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垂眸凝视眼前人,柔声道:
“昨夜宴会期间,老爷曾独自去过地下,回来后受了伤,从一些迹象表明老爷还中毒了。”
“如今冷二爷和徐三爷都不在吴府,金老四不足为惧,老爷又受了伤,这或许就是我们等待许久的机会。”
闻言,吴晓晓豁然抬头看着卢吉那张略有粗犷,但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脸,忆起当初卢吉提议杀死吴老爷子,谋夺吴府家产的计划......若非知晓卢吉对她死心塌地,甚至连命都可以给她,吴晓晓可能早将这个男人给杖毙了。
她低下头,沉吟许久后道:“此事休要再提了。”
卢吉定定地看着她,叹息道:“别跟那对男女为敌。”
吴晓晓冷哼:“他们不就是出身比我们高贵些吗?”
“如今身在吴府,他们两人不过是掌中鱼肉罢了。”
卢吉低叹:“与他们的来历无关,小姐只需知晓,他们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
吴晓晓蹙眉:“这就是你一直躲着他们的原因?”
卢吉:“昨夜,吴象被老爷教唆,不知好歹地引诱他们入地下,结果并未讨得好处,甚至如今性命不保。”
吴晓晓挑了挑眉。
卢吉:“我放出制造混乱的鹦鹉,差点被那青衣女所抓。”
吴晓晓抬头,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他:“你……可曾受伤?”
卢吉摇头,喉间溢出一声苦笑:
“侥幸逃过一劫,只是我们费尽心思制造的窗外鬼影,只怕已经被他们识破了。”
“本想借着威远镖局送来的箱中女尸制造一些混乱,以此转移老爷的注意,顺便替你出口恶气。”
“没想到,根本没起到作用,反倒是我差点被擒获。”
吴晓晓忆起昨夜窗前的人头,美眸微睁:“那个会飞的人头也。”
卢吉点头:“这具宛如透明人般的秘偶是我有生之年最杰出的作品,也多亏了小姐的暗中支持,否则我也无法获得如此多魔晶用以温养秘偶。”
“至于人头,这府里随便找处泥地挖一挖或是荷花池里捞一捞便有了。”
吴晓晓轻笑一声,似是感慨自家是死人堆,转念道:
“虽听你提过,背着爹制备有第二具秘偶,但昨夜还是第一次见,我当时真的以为有鬼。”
卢吉:“这吴府里的人,可比鬼可怕。”
吴晓晓不以为然道:“这倒不见得,毕竟那阴蚀王不就是吃人的恶鬼吗?”
卢吉:“谁都没见过那所谓的阴蚀王,保准吃人的鬼就是那杨厉自己。”
“我虽不知他是何种异人,但一定跟我一样的。”
吴晓晓不答,神色重新暗淡,然后盯着卢吉。
她已经不记得是从何时起知道卢吉是异人傀儡师了,毕竟这事她爹也知晓。
只是卢吉的能力并不强,只能够控制两具秘偶,其中一具是摆明面上的,而另一具是属于他为她准备的底牌。
卢吉垂眸避开了吴晓晓此刻灼人的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低声问道:
“小姐有何吩咐?”
吴晓晓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嗓音压得极低,似裹着蜜糖又藏着针尖:
“阿吉。”
卢吉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