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柳老伯是否搬出云王和环扣青横刀说事,青鹭其实也都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如今她有公务在身,彻查案情的事情就只能够延后了,毕竟这是副业。
此案又在七柴镇,实不方便让其他青衣卫来此。
若因此影响到慕容轩和夜梦仙之后的行程,便与青衣卫的本职相冲突了。
因此,伸张正义的事情,只得延后。
虽然迟来的正义不叫正义,但青衣卫从始至终都是慕容轩的近身护卫队,能够兼职副业,也是因为云王和慕容轩的安排所致。
青衣卫协助大理寺主持公道、彻查冤案、缉拿盗匪,仅是因为他们身处在大理寺得了主上的命令,又因破案立功无数才得到了一些比较响亮的名声罢了。
青衣卫的本职,从来都是主上的近身护卫。
若是二者有所冲突,青衣卫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履行本职。
如果柳老伯只是当街诉状,那夜梦仙还能够自作主张地帮忙查一查,但对方找的对象是云王的衣钵传人和青衣卫,那她便不好开口了。
这事,只能够让当事人自行决断了。
慕容轩当然知道自家姑娘想什么,于是看向面前的老伯。
既没有答复他同意调查,也没有表示拒绝。
只是略有几分审视的压迫感,让柳老伯和他身后的那群百姓肉眼可见地有些颤抖。
柳老伯有些紧张,然后扑通一声跪地道:“我,我听说您是七皇子。”
“皇子微服私访,定然不只是为了体恤民情,您,您也是来查吴斌的吧!”
吴捕快:“......”
吴捕快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漠然不语的少男少女,忆起昨日吴府里这两人的手腕......他不禁感慨,老柳啊。
这两位贵人看着菩萨面容,但却没有菩萨心肠哦。
今早便与你们说过了,当街诉状这种事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的。
若是激怒了贵人,恐怕会适得其反。
柳老伯并没有察觉到吴捕快同情的目光,而是继续道:
“我,我们手上有镇外清水河被污染的证据,那清水镇的病疫,十有八九就是清水河被污染所致。”
“这些证据毕竟是我们这些人近些年收集的心血,总,总不能够平白无故就送给殿下吧?”
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了,那姑且就下这个台阶吧。
夜梦仙:“既然你们有证据,为何不直接交给官府?”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柳老伯,而是扫了眼吴捕快。
吴捕快略有几分尴尬。
他倒是很想说一句,官府也无能为力呀,您看昨日吴斌演绎的假死戏码,官府也只配当陪演的。
柳老伯:“官府自身难保,哪有空闲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慕容轩其实不太愿意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回头让青鹭来处理就行了。
可她那么想查,那他也只能够顺势作陪了。
“老伯先起身吧。”
“你的案子,我们接了,你口中的证据,交给衙门,后续调查的结果也会由衙门的人传达。”
“如果你们都有类似的案子需要上诉,可以请人汇总相关证据和内容后,交给吴捕快。”
慕容轩这些话说出,也就是同意调查了,但接头人是吴捕快,也就是此事全盘由他负责了。
七柴镇的衙门方面,自然也是吴捕快负责对接。
至于柳老伯口中,那所谓的清水河被污染从而导致病疫的证据......可有可无吧。
一群平民老百姓能够掌握的证据,孤鸿也一样能够查到一部分。
只希望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吧,就算没有也没关系。
若想按照律法惩治吴斌,有的是线索,不缺清水河这一件;
若是动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那机会和方法就更多了。
只是这种事情还不需要慕容轩直接来处理,毕竟青衣卫又不是摆设。
若非遇上了,夜梦仙又想管这件事,慕容轩才懒得开口。
吴捕快当然是连连称是的,那种抱上大腿的踏实感,真是让人安心不少。
夜梦仙:“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先去趟衙门,娟姑娘可有别的安排?”
在柳老伯等人拦下马车后,夜梦仙和慕容轩就已经下了马车,唯有杨孟娟还在马车上,对于柳老伯的话,她并无所表示。
倒是夜梦仙开口后,始终没有动静的车帘被柔柔掀起,露出那张如少女般清纯无瑕的脸蛋。
“无妨的,我与二位同行,权当散心也好。”
杨孟娟说罢,轻抬衣袖,指尖拂过马车帘角。
夜梦仙客气婉拒。
杨孟娟为难,稍作推辞,言辞间添了几分温软:
“若二位不便,倒是我唐突了。只是我既然答应了老爷招待二位,若不能同行,实在无法向老爷交待的。”
她语声如潺潺溪流,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绵长。
可夜梦仙的态度却依旧坚决,只道:“衙门重地,外人不便入内。”
言毕,眉梢微挑,目光如寒潭秋水,竟透出几分不容置喙的凛然。
杨孟娟见状,低叹:“既如此,我便不再勉强。”
“只是今夜府中备了几样小菜,皆是亲手所制,若二位肯赏光,便算全了我这份心意。”
她刻意将“亲手”二字咬得极重,似要将满腹诚意皆揉进这话语里。
夜梦仙沉默片刻,终是颔首应允。
杨孟娟这才舒了口气,命车夫驾马车独自回吴府。
车辙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如低语般隐入街巷深处。
待得柳老伯等数十百姓散去。
夜梦仙忽而轻嗤一声,指尖摩挲着袖口,似笑非笑道:
“这是怕我们跑了吗?连吃晚饭都要道德绑架一番。”
她语声虽轻,却如冰珠坠地,字字清晰。
吴捕快笑容满面,忙不迭拱手道:“三位这边请,衙门距离武庙不远,正好顺路。”
马车在衙门前稳稳停驻,朱漆大门两侧石狮狰狞。
夜梦仙等人方踏入院中,便见一袭青衫的知府缓步迎出。
此人年过六旬,眉目温润如春水,银丝掺杂于鬓角,面容和善中透着几分书卷气,举手投足间似还带着当年寒窗苦读时的儒雅风骨。
他含笑拱手,嗓音如浸过温茶般绵软:“贵客远道而来,本府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言罢,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慕容轩,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却转瞬被一团和气掩去。
吴捕快立在旁侧,恭敬介绍道:“吴知府,这二位就是我昨日与你提到的夜小姐和七公子,以及青鹭姑娘。”
吴知府含笑颔首,目光如浸过温茶的潭水,自三人面上缓缓淌过,最后落在青鹭腰间半出鞘的青横刀上,眉梢微不可察地一跳,复又笑道:
“有幸得三位少侠相助,本府亦能心安几分。”
话音落时,他银丝鬓角似如染霜,又似笼雾,叫人辨不清那笑纹里藏着的究竟是真心期许,还是别样盘算。
夜梦仙凝眸打量这吴知府,忽觉那书生气下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滞,仿佛一潭深水,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淤积着经年的泥沙。
难怪能够在七柴镇担任知府,看来确实有些手腕的。
夜梦仙敛衽拱手,行了个江湖人惯用的抱拳礼,腰身如青竹般挺拔,声若清泉泠泠:
“吴大人,此行叨扰府衙,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她语声虽轻,却字字清晰,眸中似有寒星流转,悄然扫过吴知府银丝微颤的鬓角。
吴知府作揖,温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夜小姐与七公子愿伸出援手,本府感激不尽,何谈叨扰?”
夜梦仙淡笑颔首,声若冰珠坠玉盘:“七柴镇杂事颇多,吴大人日理万机,自当以公务为先。”
“之后诸事,便有劳吴捕快引路周全,想必吴捕快对府衙路径熟稔,定能免去诸多周折。”
吴知府再度作揖,目光如浸过温茶的潭水道了声“自然”,便侧身让路。
吴捕快恭敬回应,率先一步。
目送着四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吴知府捻须含笑,嘴角笑意如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温煦中透着几分难以参透的幽深。
目光却如浸过温茶的潭水,涟漪微漾间似裹着千丝万缕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