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晨闻言,便笑了:“我何时说过,要对你赶尽杀绝?”说着,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渐沉:“自古玄族以佛道为宗,你天生清莲佛心,自小便被当作族长继承人教养。那般惊世的天赋,让你及冠之年便接下族长之位;后来又得星辰之力垂青,才登上至尊之位,你本该风光无限。可这清莲佛心,终究生了欲望,你只盯着眼前一方安宁,对三界危难视而不见,今日这般境地,说到底是你自己选的。”
玄皇的头压得极低,片刻后才抬头,目光扫过萧奕晨时,发出一声冷笑:“你倒是说的好听。身在这至尊之位,有多少苦衷是能摆到明面上说的?我难道不想制衡三界、护众生安稳?”话到末尾,他又垂了脑袋:“圣龙骑士,你打着三界大义的旗号,不也是为了这个位子?”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几分动静的大殿,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萧奕晨盯着玄皇,淡淡说道:“这至尊之位,我从来没有争夺的心思。若不是你实在无能,将三界搅得乱象丛生,我何至于坐上这个位置?”话音稍顿,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还有,圣龙骑士早就死了,你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玄皇抬起头,目光涣散地望向高位上的白衣,喃喃道:“星辰之力,果然是三界至灵之物,连人心深处的私念都能洞悉。或许它早察觉我佛心蒙尘,才不肯与我融为一体。”
话音渐歇,他忽然释怀:“从你被接回天界的那一天起,我就该猜到,这至尊之位,从来都不是我的,迟早会落到你手里。”
语落,他挺直的脊背彻底弯下,以最郑重的姿态行跪拜之礼,再无半分往昔的傲气,只剩全然的顺从:“玄皇,生死全凭至尊发落。”
萧奕晨立于高位,凝望着阶下伏跪的身影,周身的冷意稍减:“既已认错,便免去魂飞魄散之刑。入轮回,受三界转世之苦,何时洗净执念、重修出纯粹的清莲佛心,何时重返天界。”
话音刚落,萧奕晨抬手,食指按上太阳穴的瞬间,殿中地面忽然腾起缕缕白气,那白气萦绕盘旋,渐渐在玄皇身侧聚成有形,一朵莲花从石砖间舒展瓣叶,清浅的光晕裹着温润的灵气,无声地将伏跪的玄皇拢入怀中。
不过转瞬,包裹着玄皇的莲花骤然迸发刺目的金光,金光如流水般漫过梁柱,连空气中残存的白气都被染成金芒。待光芒渐渐褪去时,莲花与玄皇的身影已一同消散在空里,只余下殿中若有似无的莲香,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暖意。
萧奕晨的目光扫过众神,最终定格在柠菱身上,眸中冷冽瞬间退却,只剩柔情。
他走下高台,停在柠菱身前:“如今三界乱象已定,今日,我是来履行当年的婚约承诺。”
语落,他伸出手,牵住柠菱的玉手,眼底的柔光几乎要溢出来,连语气都软了几分:“柠儿,不知你可愿嫁我?”
柠菱抬眸望他,眼底盛着笑意,先点了点头,下一瞬却手腕微翻,腰间软鞭窜出,眨眼便绕住萧奕晨的双手,将他手腕缚在身前。
她眨着美眸,问:“那……何时成婚?”
萧奕晨低头看了眼腕上缠着的软鞭,他先是低笑出声,眼底的宠溺更甚,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脱口便道:“明日,柠儿觉得如何?”
“好。”
柠菱应得干脆,手指却扯了扯手里的软鞭,鞭身贴着萧奕晨的手腕微微收紧,她抬眸望他,眼底的笑意未散,却添了几分认真的沉敛,轻声问道:“那这一次,你还会跑吗?”
萧奕晨没有立刻回答,只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托住她的下颌,低头吻上她的唇,没有急切的掠夺,只有浅而温柔的触碰,像在安抚,又像在确认。
待唇瓣相离时,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刚吻过的喑哑,认真的回答:“对柠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跑。”
说着,他晃了晃被捆住的双手:“况且,都被柠儿‘拴’住了,这辈子,我跑不掉了。”
柠菱指尖轻挑,缠在萧奕晨腕间的软鞭便如灵蛇归鞘般收回。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先处理殿中事吧,忙完了记得回府。”语落,她背着手转身,渐渐消失在殿门之外。
萧奕晨的目光追随着背影直至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转向众神:“今日议事便到这里。明日便是婚宴,我尚有诸多事宜需筹备。”他顿了顿,眉宇间皆是温柔:“明日若诸位得闲,不妨前来观礼,我与柠儿,都欢迎。”
此言落地,众神连忙拱手应声,脚步声此起彼伏地掠过殿砖,片刻便将大殿空了出来。
待众神离开,一直捂着双眼的陌颜才挪开手,眼角的浸满泪水,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吸了吸鼻子,哽咽声怎么也压不住:“臭小子……终于要成婚了啊。”
萧奕晨笑着搭上他的肩膀,顺手递过一方手帕,打趣道:“瞧瞧你,哭的比阿哲还丑。”
“小子,你说什么?”七寀哲一听这话,当即抬手就往他后背拍去,力道不轻不重。
这一掌,让萧奕晨直接后退半步,他立刻转头朝钰喊冤,语气像极了幼时撒娇:“二哥!阿哲又欺负我!”
龙钰无奈又好笑,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捏住他的脸颊一扯,眼底满是纵容:“让二哥好好看看,如今这诡计多端的至尊,还是不是当年的小圣子。”
尘晏靠在殿柱上,摸着下巴笑叹:“这才对嘛,方才那副严肃模样,倒让我快认不出了,这闹腾的,才是我认识的小圣子。”
羯龙在一旁捂着嘴,肩膀止不住地轻颤,见众人看过来,又立刻板起脸,故意捏着嗓子装严肃:“咳咳,今时不同往日,尔等怎可对至尊如此无礼?”话刚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般热热闹闹的景象落在龙岩眼里,他眼底泛起几分柔光:“记得以前在龙山时,他们几个也总这般吵吵闹闹,一点没变。”
博帆站在角落默不作声,手掌无意识攥紧,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萧奕晨,是不是为了九星盘,你可以不计一切代价?”
‘萧奕晨’这三个字,犹如一把利剑,二十年的兄弟情谊被生生切断,龙钰捏着萧奕晨脸颊的手顿住,七寀哲脸上的笑意也僵了。
七寀哲率先侧目看向博帆,眉头紧蹙:“博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吗?”
萧奕晨推开龙钰的手,径直走到博帆面前:“你说的没错。为了九星盘,我的确不择手段,明知他们身陷险境,我却束手旁观。”
这番回应,彻底击碎了博帆心中仅存的希望。失望如潮水般漫过心脉,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你自小便是如此,仗着聪明,自以为是。”说着,他眸光微动,眼底漫上水色,语气却愈发冰冷:“他们虽死在儒坤手里,可若不是你步步算计,他们怎会落入那般境地?说到底,你才是害死他们的真凶!”
他转过身,厉声喊道:“自今日起,我与你形同陌路。”
说罢,他周身光华骤起,一道青色龙影冲破殿宇,盘旋片刻后便冲向天际,最终消失在云海深处。
萧奕晨望着龙影消散的方向,久久未动,直到许久之后,才走出大殿。他立于云端最高处,目光越过层层云海,静静俯瞰着下方的众生。
那些在战火后重归安宁的城池,那些正重拾生机的生灵,都在他眼底缓缓铺展。
“这场战争,你我之间没有赢家。”
“愿这世间永无战火,和平永恒。”
清风拂过他的发丝,那身白衣在星光映照下,将血色全然埋葬,亦如那局九星盘,世人看不见星轨如何交错,这正道,如何艰难险阻,却终将在岁月里,铭记于心。
风过无痕,而有些东西,不必言说,已然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