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
秦宴风周末出差回来,就匆匆见了沈满知一面,他本不想再重返香江,但老爷子亲自打来电话说对方是几十年前的合作伙伴,他犹豫片刻应下了。
只是心里念着沈满知,花了一天时间顺拿下项目后,又帮对方谈下收购案,当天晚上离开酒店准备赶回槐城,却接到了她的消息,说回多米尼加了。
看到这则消息时,他愣了半响。
以为她要离开。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她要是真想离开,反倒不会留任何讯息。
那么回去的原因,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
打完这通电话,他心中明了,果然。
她因为某件事负伤,严重要回多米尼加治疗,却不想让他知道。
或许是不想让他担心,也或许不想他卷入这件事里。
她说给她一点时间。
海港风大,吹得秦宴风精神隐隐作痛。
直到左一打断他的思绪,说黎常山想约他明天会面,聊聊以前的事。
他想直接飞去多尼米加的念头才堪堪止住。
答应老爷子回香江处理事情的原因,就是想搭上黎常山。
沈满知有事瞒着他。
可他又何尝不是?
黎常山是老爷子一辈的,几十年前就共事过,到现在仍是能互相帮衬的那种朋友。
关系好到这种地步,对彼此也是了解颇多,秦宴风有意接触,于是应了第二天的邀约。
黎常山这些年在国外推行子公司上市,膝下无出众小辈,国内业务又在走下坡路,凡事都要自己亲自参与才肯放心。
于是在好友晚辈的协助下完成了收购案,又在闲谈中听取年轻人谦逊提出的几点建议,黎常山在心里频频点头,面上虽不显,但旁人也能看出他对这位年轻人的赞赏。
于是乎在秦宴风隐晦表达想了解家中长辈曾经的一些往事,来勉励自己时,黎常山暂停了国外的事务,留在香江带他见了一些人。
这些人多是黎常山旧时好友,年龄跨度五十到七十,来自其他省会市区,因近期举办的某个商会才聚在香江,秦宴风刚好赶上这个时候。
他无意主导和掌控话题,只冷眼旁观众人在互相吹捧中渐渐聊起年轻时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场景。
有人把话题引到好友进门就介绍过的年轻人,呀呼一声,“这位是秦老师家的?”
黎常山先搭话,又介绍了一遍,众人这才引起重视。
他又侧身朝秦宴风道,“这位是华盛集团的黄总,他管你爷爷叫老师,你还得叫他一声师兄。”
黄成彬花甲之年,精神样貌倒显得年轻。
他表情变化复杂,连忙摆手,不知是不是碍于面子,神色恭敬了几分询问道,“秦老师身体可还好?”
秦宴风虽在这一众人里是最小的一辈,但常年身居高位的气质在沉稳收敛之下仍隐隐显露,不卑不亢,“承蒙挂念,老爷子一切安好。”
黄成彬眼眸微动,又闲散地往回靠去,“好些年没回内陆了,没想到老黎和秦老师还联系着。”
有人在一旁调侃,“那黄总这生意做得不行啊,内陆近些年发展可谓是大趋所势,你怎么放掉这块蛋糕?”
秦宴风视线落在那人身上,看起来两人关系应该很近。
黄成彬轻笑一声,笑不及眼底半真半假道,“内陆生意要是好做,怎么会进去那么多?他们这些年也算收敛了吧,上面不也查下来了?”
这话一出,在场大多数人都变了脸色。
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一时间都没有人开口。
秦宴风眉梢轻扬,装作没听懂,随着这些老辈子养生,端起茶杯轻轻撇开浮沫。
还是黎常山出声岔开话题,笑道,“生意场嘛,有得就有失,你们看我国外生意就好做了?不得照样找人来帮忙。”
黄成彬轻咳两声,显然没打算放走这个话题,“要说还得是秦老师高瞻远瞩,早早地就和那群人断了联系,这要不然牵扯可大了。”
“黄总,”有人声色沉沉止住了他,“这里还有小辈在。”
黄成彬斜眼看去,语气轻快,“小辈也是秦老师一家的,难不成李总还见外了?”
被称呼为李总的男人面色微沉,不再和他搭话。
黄成彬身边那人却轻轻偏头,“行了,都过去多久了,别谈那些不高兴的。”
几句话说得隐晦,但好似都心领神会。
秦宴风不动声色地扫了黄总身边那人一眼,记起来黎常山之前的介绍,是香江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总,邱峰。
黎常山有意提点秦宴风,黄成彬也似乎在拉拢,众人在欲言又止中明白过来,他们想拉这位年轻人入局。
于是在场的其余人不得不对这位年轻人、旧合作伙伴的晚辈重视起来。
话匣子打开,跳过敏感字眼,又开始高谈阔论。
散场之后,黄成彬特意来黎常山面前拉了会儿家常,最后又看向身边一直站着的秦宴风身上,面容和蔼了许多,“秦先生要是不着急回去,可以来华盛坐坐,最近有些海外引进的项目,拿不定主意,想找机会和秦先生交流交流。”
场面话说得漂亮,黎常山笑着说他别从自己这里抢人。
黄成彬爽朗一笑。
能坐到这个地位的人,最懂得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来放低姿态,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秦宴风自然知晓,于是浅淡勾唇,微微颔首,“黄总您客气了,以华盛这些年在海外投资的独到眼光,应该是晚辈向您请教学习才对。”
恭维了一番漂亮话,他话锋微转,“只是这两天安排紧凑,明天就得回去。如果您方便,容我回去准备准备,再来向您请教。”
黄成彬还想再说什么。
黎常山看着两人互相恭维,笑着打断,“黄总,给小秦一点时间。”
于是这才真正结束。
黄成彬和邱峰作为东道主留在最后送人。
黎常山老辈子先走,秦宴风紧随其后,他一上车,左一就将平板上的页面滑出递到后排去,“华盛黄成彬的资料。”
秦宴风接过来,视线却隔着车窗落在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廊之下。
黄成彬侧着身和好友握手道别,而他身边的邱锋却将目光投了过来。
年长者的目光深邃难以捉摸,隔着防窥膜的车窗,像冰冷的蛇盯住。
他轻垂眼帘,手指滑动屏幕。
香江的事情早已处理完毕,要见的人也已经见了。
沈满知早前发信息说她今天回国,他要着急回去也不是假话。
至于黄成彬.......
或许并不是真的要他去“交流”什么项目,毕竟,他一开始对内陆合作的态度明显有些抵触,不可能因为老爷子的关系,突然产生和内陆有合作的想法。
网上能查到的资料,都是对方想让外界看到的,没什么可看的。
他眼眸微抬,“详细查一下光耀科技集团的邱峰,我要知道他近二十年来固定的合作方以及人际关系。”
左一应声。
下午六点,回槐城最近的一班航班也在凌晨。
他想见沈满知的念头有些急切,七点就离开了酒店。
可也就是在刚出酒店不到一刻钟,左一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有人跟着。”
秦宴风在处理槐城总公司事务邮件,闻言朝车窗外看了眼,刚下高架桥,通往机场的路宽阔平直。
左一沉声道,“上高架前我已经绕路试探过了,不止一辆。”
秦宴风莫名想起酒店门前年长者那双锐利的眼。
是觉得他突然介入,窥探到他们的秘密了么?
“还有多久到机场?”
说时迟那时快,左一猛打方向盘,在十字路口漂移出十多米距离才堪堪停下,就在他们车身后的地方,响起来撞击的巨响。
一辆对向路口的中型货车拐道撞上了路口中央的绿化区内,若是左一反应稍慢一些,那辆货车就会“失误”朝着他们的车撞来!
左一神色未定地朝后排看去,“老板!”
秦宴风及时抓住了头顶的把手才不至于倾倒,他眸色冷沉锐利,朝后看去。
货车倾翻在地,货箱上的苫布被顶撞开,堆叠的货物散了一地,造成了附近的车辆堵塞。
一辆黑色吉普从身后的非机动车道朝他们的车疾速驶来。
秦宴风眸色微变,“走!”
追截发生得很突然,但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来香江处理秦氏子公司业务,以及帮黎常山完成收购案,得罪人到这种程度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剩下今天聚会的事。
秦老爷子已经淡出他们的关系圈十几二十年,他作为秦家后代的突然介入,并没有让那群人产生借此打通内陆市场的想法,反而是对他充满了防备和试探。
黄成彬就是例子。
请他去公司并不是交流项目,想留住他才是目的。
见他走得这么急,所以才迫不及待了么?
沈满知的电话在是在八点多打来的。
郊区拆迁过半的工厂,在夜里显得阴森恐怖。
一行人手里拿着长棍踩过没过小腿的草地,朝工厂深处走去。
左一屏息,隔着遮住建材的黑色纱布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退回了半边身体,“他们往南边儿去了,我已经给咱们的人传了简讯,十分钟到。”
秦宴风早已关了手机静音,因此只沉默看着屏幕的来电显示,直到对方挂断。
然后沈满知打了第二个。
左一似乎也注意到这边,又默默侧过身去关注外面的情况了。
秦宴风眸色软了几分,回复了她两条信息。
之后沈满知便没再回复,直到他第二天摆脱麻烦回到槐城,没联系上她,于是第一时间回了蓝湾,最后在主卧床上看见蜷缩成一团浑身冒汗的沈满知。
以及趴在她颈窝边儿的只只。
生病时的沈满知,又娇又软,还有点凶。
她不喜欢吃药。
甚至对吃药、去医院这种事抵触到脾气暴躁会动手打人的地步……
秦宴风第一次照顾沈满知生病的时候,只觉得她有点娇气。
后来接触多了才渐渐知晓,她这几年被迫治疗身体,各式各样的西药中药吃了不知多少,却几乎都没有用,以至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抵抗到了叛逆的程度。
于是后来每一次,都剩下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