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鸣像一头被激怒的狂狮,撞开指挥部厚重木门。
门板砸在墙上,发出巨响。
里面忙碌的参谋们被震得一哆嗦,齐刷刷抬头。
黄旭和叶枫紧跟着冲进来,脸色煞白,气都喘不匀。
“司令!”
楚天鸣根本不理。
他几步冲到巨大的东北作战地图前,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那张皱巴巴的电报纸被他狠狠拍在桌面上!
手指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戳向地图上一个点。
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
“这里!”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铁砂,“N45° E126°!哈尔滨!段鹏!”
地图上,那个被红笔反复圈出的坐标点,刺眼得如同滴落的血珠。
指挥部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楚天鸣粗重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
“司令…”参谋长声音发颤,想凑近看那电报。
楚天鸣猛地抬头。
那眼神!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在集市上残留的暖意?
只有烧穿一切的暴怒!冰封千里的酷寒!还有…玉石俱焚的决绝!
“龙骧!”他吼声炸雷般响起。
“到!”门口警卫的一个精悍军官下意识挺直腰板,吼声回应。
“虎贲!”
“到!”另一个如铁塔般的军官应声。
“全速!”楚天鸣的手指在哈尔滨那个点上狠狠一碾,仿佛要将地图碾碎,“目标!哈尔滨!给我撕开一条路!把段鹏他们…挖出来!”
“是!”龙骧、虎贲两位装甲集群指挥官,吼声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转身冲出指挥部,带起一阵狂风。
“命令!”楚天鸣转向作战参谋,语速快得像扫射的机枪,“猎鹰大队所有能飞的!立刻挂弹!目标哈尔滨!给我把天掀开!给段鹏撑开伞!”
“是!司令!”
“命令!库伦所有预备队!一级战备!随时准备接应!”
一道道命令带着硝烟味砸下去。
整个一线天基地,瞬间被抽掉了底火,从刚刚集市喧嚣的余温里,直接投入沸腾的熔炉!
凄厉的警报声撕裂了蒙满边境原本沉寂的夜!
巨大的探照灯柱如利剑刺破黑暗,将练兵场照得亮如白昼。
“龙骧”和“虎贲”两大钢铁集群,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强行唤醒。
引擎的咆哮声由低吼瞬间转为震耳欲聋的怒吼,汇成一片钢铁的狂潮!
履带碾过坚硬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沉重的“战虎”主战坦克炮塔缓缓转动,粗长的炮管在探照灯下闪着幽冷的寒光,指向东方——哈尔滨的方向!
新兵蛋子们穿着略显肥大的军装,手脚并用地往各自的战位爬。
有的脸色发白,喉结上下滚动,死死攥着手里的步枪,指关节捏得发白。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闭着眼靠在冰冷的坦克装甲上,嘴里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卷。
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磨得发亮的刺刀柄。
只有微微颤动的眼皮,泄露出他心底翻涌的杀意。
头顶高空,沉闷的轰鸣压下。
“猎鹰”机群编队掠过厚重的云层,巨大的阴影如同游弋在深海的巨鲸。
座舱内,仪表盘幽幽的蓝光映着飞行员紧绷的下颌线。
耳机里一片死寂的沙沙声,绝对的无线电静默。
领航员的手指在坐标输入面板上快速跳动,将那个要命的“N45° E126°”敲进去。
每一次按键的轻响,都像敲在心脏上。
机翼下悬挂的航弹,沉默地指向大地。
压抑的肃杀之气,充斥在每一立方厘米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哈尔滨。南岗区。深巷。
空气里残留着劣质煤烟和污水沟的腐臭味。
冰冷的雨丝开始飘落,打在脸上针扎似的疼。
段鹏蜷缩在一处废弃面包房后门堆放的破麻袋后面,浑身湿透,泥污和不知是谁的血迹糊了满脸。
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肋下火辣辣的疼。
刚才翻墙时,被追兵的流弹咬了一口,万幸只是擦过。
他身边只剩下三个人。
柱子靠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垃圾桶,肩膀胡乱缠着的绷带早被血浸透,暗红色一片。
他喘着粗气,嘴唇干裂发白。
另外两个队员,一个代号“老烟”,一个叫“耗子”,背靠着背,警惕地听着四周死寂里的任何风吹草动,手里的驳壳枪机头大张。
“队长…”柱子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铁皮,“没…没路了啊…狗日的把口子都扎死了…”
段鹏没立刻回答。
他侧耳听着。
死寂中,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凶恶的狗吠,还有日军宪兵皮靴踏在湿漉漉石板路上那种特有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咔咔”声。
越来越近。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股混合着雨水、汗水和铁锈味的腥咸。
他摸向怀里。
指尖触到一个小巧、坚硬的东西。
是赵铁柱托他带出来给其其格的木头小马。
棱角硌着掌心。
他猛地攥紧!
那点硌人的痛,像火星子溅进滚油。
段鹏眼中最后一丝疲惫被烧干。
只剩下淬火的刀锋般的锐利和疯狂!
“路?”段鹏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狠劲,“杀出去就是!”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不是电码本。
借着面包房破窗户透出的一丝微弱光线,飞快撕下几页写满日文的纸。
那上面,是“破晓”小组用命换来的最后三条线报。
“黑狱”——日军秘密转运高级战俘的地下监狱位置。
“狼穴”——关东军特务机关“饿狼”在哈尔滨的核心指挥所。
“冰窖”——疑似进行某种致命病菌研究的绝密设施坐标。
段鹏的手指在三个被红笔圈出的地名上狠狠划过,指甲刮破了纸面。
“狗日的枷锁…”他冷笑,声音像冰渣子摩擦,“老子今夜全给它斩断!”
“老烟!耗子!”段鹏猛地将撕下的情报塞进一个特制的防水油纸小管,塞进“耗子”手里。
“耗子,你路子最熟!从下水道走老俄国坟场那条线!拼了命也得把这东西送出去!送到城外七棵树联络点!接头暗号‘打更的梆子响三下’!死!也得死在外面!”
“老烟!”他转向另一个,“你跟我还有柱子,留在这里!给耗子把追兵引开!动静越大越好!让狗日的‘饿狼’…全扑过来!”
“队长!”柱子挣扎着想站起来。
段鹏一把按住他,眼神不容置疑:“柱子,省点力气!待会儿有你使的!”
“耗子”握紧那截冰冷的油纸管,深深看了段鹏一眼,没再废话,像真正的耗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进旁边一个被撬开井盖的下水道口,瞬间被黑暗吞没。
段鹏听着“耗子”在下面泥水里趟远的声音,稍稍松了口气。
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掰开,塞给柱子一块,自己把另一块狠狠咬进嘴里,用力咀嚼。
粗糙的饼干屑刮着喉咙。
“老烟”默默检查着弹夹,把仅剩的三颗边区造手榴弹小心地别在腰带上最容易摸到的位置。
远处,皮靴踏地的声音和狗吠声,骤然变得清晰!
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像毒蛇的信子,在巷口乱晃,切割着雨幕!
“来了!”老烟声音绷紧。
段鹏把最后一口饼干咽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猛地举起手里的驳壳枪,枪口对准巷口晃动的光柱!
“打!”
“砰!砰!砰!”
驳壳枪沉闷的点射声,瞬间撕裂了雨夜的死寂!
子弹打在巷口的砖墙上,溅起一溜火星!
“八嘎!在那边!”日语狂吼。
“汪汪汪!”狼犬狂吠。
更多的光柱扫射过来!
杂乱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哗啦声潮水般涌来!
“柱子!右边窗口!”段鹏一边吼,一边迅速缩回麻袋后换弹夹。
柱子咬着牙,不顾肩膀剧痛,猛地探身,手里的快慢机朝着巷口右侧一个亮灯的破窗户喷出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