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玻璃窗应声粉碎!
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老烟!手榴弹!堵住巷口!”段鹏换好弹夹,再次探头射击。
老烟毫不犹豫,拽下一颗手榴弹,拉弦,在手里默数两秒,猛地朝巷口甩去!
“轰——!”
土制手榴弹爆炸威力不大,但火光和巨响瞬间吞噬了巷口!
烟雾弥漫!
惨叫声和怒骂声传来。
暂时堵住了!
“走!换地方!别让他们围死!”段鹏低吼,一把拉起柱子,三人借着爆炸的烟雾,跌跌撞撞冲进面包房黑洞洞的后门。
里面一股浓烈的霉味和残留的面粉味。
“这边!”段鹏凭着记忆,冲向通往前面店铺的小门。
刚冲进去,迎面撞上两个听到爆炸声、惊慌失措从前面跑进来的面包店伙计!
“啊——!”伙计吓得魂飞魄散。
“闭嘴!蹲下!”段鹏枪口一指,厉声喝道。
伙计扑通跪倒,抱头筛糠。
段鹏三人毫不停留,穿过堆满面粉袋和烤盘的店铺。
外面大街上,已经传来日军摩托车的轰鸣和尖锐的哨子声!
“妈的!这么快!”老烟骂了一句。
段鹏冲到临街的窗户边,用枪托砸碎一块玻璃,小心地向外望去。
心猛地一沉。
街口已经被几辆三轮摩托堵死,车斗上的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这边。
至少一个小队的鬼子宪兵正猫着腰,以店铺为掩体,快速向面包店包抄过来!
远处,还能看到穿着黑色制服、戴着白袖标的特务“饿狼”的身影!
真正的铁桶合围!
“队长!怎么办?”柱子喘着粗气,脸色更白了。失血和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段鹏目光扫过店铺。
面粉袋堆得老高,刚出炉的大列巴散发着焦香。
他看到了角落那个巨大的、烧着炭火的俄式面包烤炉,炉口还透着暗红的光。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
“老烟!把面粉袋往门口堆!柱子!把煤油灯里的油泼上去!快!”段鹏语速飞快,同时自己冲到那个巨大的面包烤炉旁,用刺刀猛地撬开炉门!
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里面炭火暗红,积着厚厚的炽热炉灰。
段鹏抄起旁边一根捅炉子的长铁钩,狠狠插进炉膛深处,用力搅动!
火星和滚烫的炉灰被翻腾起来!
“队长!好了!”老烟已经把几袋面粉堆在通往后巷的门边,柱子也把能找到的灯油全泼在了面粉袋和木门框上。
浓烈的煤油味弥漫开。
“柱子!躲到烤炉后面去!”段鹏吼道,自己则抓起一个沉重的铁皮烤盘挡在身前,只露出眼睛。
“小鬼子!爷爷在这儿!”段鹏用尽力气朝外面大吼一声!
这一嗓子,像磁石!
外面所有包抄的鬼子、特务,目光和枪口瞬间被吸引过来!
“射击!”
“哒哒哒哒——!”“砰!砰!砰!”
暴雨般的子弹瞬间倾泻而来!
打得店铺临街的橱窗玻璃哗啦粉碎!木屑横飞!面粉袋噗噗噗地被穿出无数孔洞,白粉喷溅!
段鹏缩在铁皮烤盘后面,烤盘被打得叮当作响,火星四溅!
“就是现在!老烟!火!”
老烟一直躲在面粉袋侧面死角,闻言猛地掏出火柴!
嗤啦——!
火苗亮起!
他毫不犹豫地将燃烧的火柴扔向泼满煤油的面粉袋和门框!
轰——!
沾了油的面粉瞬间爆燃!
一道凶猛的火墙腾空而起!瞬间封死了通往后巷的门!
翻腾的火焰带着高温和刺鼻的浓烟,疯狂吞噬着氧气!
“八嘎!火!”
“咳咳咳!后退!”
外面传来鬼子的惊呼和呛咳!
混乱!
段鹏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将手里那根烧得通红的铁钩,狠狠捅进旁边被他搅动得满是火星和炽热炉灰的烤炉膛深处!
“柱子!趴下闭眼!”
段鹏自己也猛地伏低身体,用铁皮烤盘死死护住头脸!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地底咆哮的巨响!
那巨大的面包烤炉,在段鹏用通红铁钩猛捅进滚烫炉灰深处最炽热点后,毫无征兆地炸了!
不是弹片横飞那种炸。
是积蓄了无数高温气体和粉尘的密闭空间,被瞬间点燃引爆的恐怖能量释放!
整个烤炉像一个被撑破的铁皮罐头!
炉壁扭曲撕裂!
炽热无比、带着暗红色火星的炉灰,如同火山喷发般,混合着狂暴的气流,从炸开的炉口和裂缝里狂喷而出!
瞬间就充满了整个面包店前堂!
那景象,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滚烫的炉灰像沙尘暴般席卷一切!
温度高得吓人!
“啊——我的眼睛!”
“烫!烫死我了!”
外面离得近的几个鬼子宪兵首当其冲!
炽热的炉灰劈头盖脸扑上去!
皮肤瞬间被烫得滋滋作响!起泡!燎焦!
捂着脸发出非人的惨嚎!
离得远些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漫天喷涌的炽热灰烬惊得连连后退!
火焰!浓烟!烫死人的炉灰!还有面粉燃烧的刺鼻焦糊味!
小小的面包店门口,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混乱达到了顶点!
“走!”段鹏在爆炸的瞬间就弹了起来,扔掉烫手的铁皮烤盘,一把拉起被震懵的柱子,招呼老烟。
三人像三道影子,借着爆炸掀起的漫天灰烬和浓烟的掩护,从面包店侧面一扇被震裂的窗户猛地撞了出去!
玻璃碎片四溅!
三人重重摔在湿漉漉的后巷泥水里。
顾不上疼痛!
段鹏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柱子痛苦的呻吟和老烟急促的喘息。
他抹了一把脸上滚烫的炉灰和冰冷的雨水混合物。
回头望去。
面包店前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鬼子宪兵和特务在火与灰烬中乱成一团,咒骂声、惨叫声、灭火的呼喊声混杂一片。
暂时安全了!
但段鹏的心没有丝毫放松。
这只是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整个哈尔滨,依旧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
“饿狼”的头子松本二郎,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大的追捕网,正在急速收紧。
“走!”段鹏低喝,搀起柱子,三人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再次一头扎进哈尔滨冰冷、黑暗、危机四伏的雨夜深处。
哈尔滨。南岗区。关东军特务机关“饿狼”驻地。
外面雨声淅沥,警报声隐约传来。
一间铺着厚厚地毯、点着幽暗壁灯的日式房间内,却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诡异。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线香的淡雅气息。
松本二郎跪坐在矮几前。
他穿着质地精良的黑色和服,外面罩着一件墨绿色的羽织,领口露出一丝雪白的内衬。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巧的金丝边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狭长,眼珠是浑浊的黄褐色,像某种冷血爬行动物的瞳孔。
他动作极其舒缓、优雅。
手里拿着一把短小的肋差,刀刃在灯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矮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盘。
盘子里,是几片切得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生鱼片。
粉白相间,纹理细腻。
松本二郎用刀尖,极其小心地挑起一片。
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手腕极其稳定地一转。
那片薄得能透光的生鱼片,稳稳地落在他左手指尖捏着的一小撮碧绿色的、磨得极为细腻的山葵酱上。
雪白的鱼片,碧绿的山葵。
颜色对比鲜明得刺眼。
他拿起筷子,将这片蘸了山葵的生鱼片,缓缓送入口中。
闭着眼,细细咀嚼。
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
喉结轻轻滑动。
咽下。
房间里只有他咀嚼吞咽的细微声响。
一个穿着黑色立领制服、佩戴“饿狼”徽章的特务头目,像一尊石雕,跪坐在下首位置,额头紧紧贴着榻榻米,大气不敢出。
冷汗,正顺着他鬓角滑落,滴在深色的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
“唔…”松本二郎终于睁开眼,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他拿起旁边雪白的手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又仔细地擦拭着那把寒光闪闪的肋差。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病态的专注。
“山本君…”松本二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温和,像在和老朋友闲聊。
“哈依!”跪伏的山本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
“段鹏君…”松本二郎用擦得锃亮的肋差刀尖,轻轻拨弄着盘子里剩下的生鱼片,像是在欣赏艺术品,“真是…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啊…”
他嘴角微微向上扯动,像是在笑,可那笑意一丝温度都没有,只有金丝眼镜片后反射的冷光。
“区区三个人…三个!”松本二郎的语调陡然拔高了一丝,像钢丝被猛地绷紧!
房间里无形的压力骤增!
山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三个人!就把南岗搅得天翻地覆!烧了我的面包房!炸了我的烤炉!还烫伤了我七个帝国勇士!”松本二郎的声音依旧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山本的心上。
“哈依!属下无能!属下罪该万死!”山本的声音带着哭腔。
松本二郎没理会他的请罪。
他放下肋差,拿起旁边一个小小的青瓷酒盅,浅浅抿了一口清酒。
“三个…老鼠。”他咂咂嘴,像是在品味酒香,又像是在品味这个词。
“老鼠再能钻,也逃不出猫的手心。”
他放下酒盅,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冷的爬虫眼睛,隔着镜片,死死盯住匍匐在地的山本。
“听着…”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轻柔,轻柔得像情人的耳语,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段鹏的肠子…切开的时候,我要看到里面装着的所有秘密…”
“他最后藏身点的每一块砖…我都要亲手敲碎…”
“至于他身边那两个小虫子…”
松本二郎伸出舌头,极其缓慢地舔过自己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嘴唇。
像是在回味刚才那极致鲜美的生鱼片。
“他们的血…染红的土地…”
“会是最好的…装饰品。”
山本趴在地上,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他清晰地感觉到,上司那轻柔话语里,蕴藏着何等疯狂和暴虐的杀意!
“哈依!”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属下…属下亲自带队!掘地三尺!一定…一定把段鹏的头…献给您!”
松本二郎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
山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制服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安静。
松本二郎重新拿起那把锋利的肋差。
他不再看盘中的生鱼片。
而是将刀尖,缓缓地、稳稳地,移向矮几上铺着的一张哈尔滨城区地图。
刀尖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地悬停在地图上一个点——南岗区与道外区交界的一片复杂棚户区。
“段鹏君…”他喃喃自语,刀尖在那片区域缓缓划动,如同毒蛇游弋。
“藏吧…像老鼠一样…”
“你的血…很快…”
“就会把这地图…染得更漂亮…”
刀尖猛地向下一顿!
锋利的刀尖瞬间刺穿了地图的纸质!
深深扎进下方的矮几木面!
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如同敲响了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