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张煜的目光，她抬起眼，抛来一个慵懒而带着钩子的眼神，红唇微启，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大意是“看什么看，小狼狗，姐姐好看吗？”。
那份在绝境中依旧不减的魅惑，像一朵剧毒而妖艳的花，明知危险，却依旧吸引着飞蛾扑火。
张煜挪开目光，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安静则像一尊冰冷的雕像，靠站在最阴暗的墙角，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她破损的作战服并未更换，左臂的机械关节似乎进行了临时处理，不再火花四溅，但动作仍显滞涩。
她那双向来冷漠的机械眼，此刻蓝光微弱而稳定，如同进入节能模式的探测器，大部分时间都闭合着，只有偶尔睁开，快速扫描整个阅览室和窗外的情况。
她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也不需要食物，只是默默地履行着某种冰冷的职责。
当她的目光偶尔扫过张煜时，会在他正在愈合的伤口上停留片刻，数据流的光芒微微闪烁，不知在计算着什么。
蓝山独自坐在离所有人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她往日那种成熟知性又带着严厉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击垮的颓丧和绝望。
凌乱的头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她没有参与任何活动，也没有人靠近她。她就像一座孤岛，沉浸在失去女儿和实验彻底失败的巨大痛苦和自责中。
至于朱莓…没有人知道她怎么样了。昨天体育馆内那场疯狂的互相侵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或许已经同归于尽，或许…变成了更可怕的东西，潜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还有张柠老师…想到她，张煜的心又是一沉。
自从前天在食堂外咳血昏迷被扶走后，她就和其他几个生病的女生被安置在隔壁的小阅览室里，情况似乎很不妙。
冯辉刚才低声说，好像听到隔壁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
压抑。整个阅览室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对未来的茫然，对食物的匮乏，对体育馆内怪物的恐惧，对自身变化的无措，以及对彼此间那悄然滋生又脆弱不堪的联系的怀疑…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突然，任斌猛地抬起头，推了推破碎的眼镜，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兴奋：“今天…是元旦吧？”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元旦？新年？
这个词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灾难爆发以来，时间感早已模糊，生存成了唯一的目的。新年的概念，显得如此奢侈而…讽刺。
“好像…是吧？”冯辉不确定地喃喃道。
“妈的，元旦…”王亮啐了一口，“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过个屁的年！”
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蓝山，忽然发出了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新年，本该是团聚的日子，却提醒着她永失所爱。
陈琛的眼圈也红了，抱紧了膝盖，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想起了家人。
就连黄莺，脸上的慵懒和媚意也消散了，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哀伤。
温阳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脸，站起身：“妈的！不管怎么样，年还得过！就算天塌下来，咱也不能就这么蔫了吧唧地等死！”
他走到物资箱旁，翻找了半天，最终只找出小半瓶不知道谁藏起来的、劣质的白酒，还有几块硬得能崩掉牙的压缩饼干。
“来！兄弟们！”温阳把酒瓶重重顿在中间，“咱307，还能喘气的，都在这里了！今天过年！不管明天是死是活，这口酒，咱得喝了！”
他率先拿起酒瓶，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让他咳嗽起来，脸瞬间涨红。然后他把酒瓶递给王亮。
王亮愣了一下，接过酒瓶，看了看温阳，又看了看周围的兄弟，眼神复杂，最终也仰头灌了一口，递给旁边的冯辉。
酒瓶就这样在男生们手中传递着。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吞咽的声音。一种悲壮而原始的情谊，在这口劣质白酒中无声地流淌，暂时压过了恐惧和隔阂。
轮到张煜时，他接过酒瓶。里面的酒已经不多了。他看了一眼兄弟们，看到他们眼中那份沉重的期待，然后仰头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力量。
“咳咳…”他咳嗽着，把空酒瓶放下。
温阳把那些硬邦邦的压缩饼干掰成小块，分给每个人，包括那些女性。
“吃点东西，都吃点。”
没有人嫌弃。在这时候，能有点东西果腹，已经是恩赐。
陈琛小口小口地啃着饼干碎屑，像只小心翼翼的小仓鼠。
黄莺则用她那依旧保养得宜的手指，拈着饼干，慢慢地咀嚼，姿态依旧优雅，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安静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饼干，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蓝山则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简单的“年夜饭”过后，气氛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沉重。
冯辉突然小声提议：“要不…咱们唱个歌吧？就…就当是跨年晚会了？”
没有人响应，只有尴尬的沉默。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悠远、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钟声，突然从远方隐隐约约地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震！
钟声？！
这里怎么会有钟声？！
“是…是市中心大钟楼的钟声！”任斌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说，“往年元旦零点都会敲响！难道…难道信号恢复了？救援队清理了市区？！”
希望的光芒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在每个人眼中亮起！
“咚…咚…”
钟声一声接一声，沉稳而有力，穿透寒冷的夜空和厚重的墙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仿佛是被这钟声激励，冯辉竟然真的小声地、跑调地哼唱了起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先是王亮骂了一句“难听死了”，但慢慢地，温阳跟着哼了起来，然后是王岩、雁洋…声音虽然微弱、跑调、带着颤抖，却异常地坚定。
就连角落里的蓝山，肩膀也微微抖动起来。
陈琛眼中含着泪光，也跟着小声哼唱，目光却一直看着张煜。
黄莺没有唱，只是抱着手臂，看着窗外，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安静的机械眼不知何时完全睁开，蓝色的光芒扫描着窗外钟声传来的方向，似乎在进行声源分析和定位。
张煜听着这跑调的、悲壮的歌声，听着那远方传来的、代表希望和秩序的钟声，感受着身体里那股冰冷的、非人的力量正在缓慢生长，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短暂而珍贵的、充满矛盾温情的时刻——
“咻——嘭！！！”
一道刺眼的亮光突然划破窗外的夜空，紧接着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远处某栋建筑冒起了冲天的火光和浓烟！
歌声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温阳惊骇道。
所有人都扑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数道清晰的探照灯光柱！它们来自不同的方向，正在校园内快速扫视！紧接着，是密集的、清脆的枪声！以及…某种能量武器发射时的独特嗡鸣和爆炸声！
“是军队！军队来了！”王亮兴奋地大叫！
然而，安静的机械眼却猛地缩紧！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冰冷：“不是救援！是清除部队！他们在无差别攻击所有活动目标！”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道探照灯光柱猛地扫过图书馆附近！紧接着，一串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打在图书馆的外墙上，砖石碎屑飞溅！
“趴下！全都趴下！”张煜大吼一声，猛地扑倒身边的陈琛，将她紧紧护在身下！
温阳等人也立刻匍匐在地！
子弹呼啸着穿透木板，打在室内的书架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激起漫天灰尘！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攻击我们？！”冯辉吓得尖叫。
“因为他们无法区分我们是幸存者还是感染者！”安静的声音在枪声中依旧冷静得可怕，“尤其是我们之中…”她的目光扫过张煜、蓝山、黄莺和陈琛，“…存在高能量反应和变异特征的目标！”
就在这时，体育馆方向，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了愤怒和痛苦的嘶吼！
银眸温馨被激怒了！
一股强大无比的、冰冷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海啸般从体育馆方向扩散开来！
图书馆所有的玻璃瞬间爆碎！就连堵门的木板和沙发也被狠狠震开！
所有人都感到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头痛欲裂，恶心欲呕！
夜空中的枪声明显停顿了一瞬，显然外面的部队也受到了影响！
“机会！我们必须趁现在离开这里！”安静厉声道，“一旦他们稳住阵脚，或者里面的东西彻底暴走，我们都得死！”
“去哪？！”温阳吼道。
安静快速说道：“防空洞！研究所的地下备用入口就在防空洞深处！那里有更坚固的屏蔽和可能需要的物资！”
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