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离的身影消失,只余下“去御膳房找我”的话语在微风中飘散。
唐少宇活动着新生的右臂,触感与原先无异,仿佛那场断臂激战只是一场幻梦。他望着焚离消失的方向,眼中复杂难明。释然、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变了,又没变。”唐少宇轻声道,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力量更强了,性子更沉了,连失忆都透着一股子……刻意?”
剑天默默抬起曳戈剑,又慢慢归剑入鞘,动作一丝不苟。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抬眸,目光锐利如旧,却少了之前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深沉的审视。
“力量本质未改,更添混沌。”剑天言简意赅,“他说的『体验生活』,是麻痹,还是……”
“谁知道呢?”唐少宇耸耸肩,牵动了内腑伤势,疼得龇牙咧嘴,“反正他认账了,还给我治了胳膊。至少证明,『焚离』这个人还在壳子里。至于壳子外面裹了多少层别的什么东西……慢慢看吧。”
他顿了顿,看向皇城方向,神色认真了几分:“不过,他提到要复活一个人……结合他出现在这里,目标恐怕就是土洲那个『逆命星盘』了。”
“星盘……”剑天眉头微蹙,“逆转生死,代价未知。土洲的这个皇女阎妮,好像就……”
“是啊,阎妮。”唐少宇想起那气质沉静的皇女,与她传闻中截然不同,“她的状态也很奇怪。灵魂澄澈得过分,像被洗练过……但又感觉少了点什么,多了点别的。难道和星盘有关?”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焚离的目标、阎妮的状态、星盘的力量……这一切都纠缠在一起,而以太和绛宫那两个“异端”刚被惊走,绝不会善罢甘休。这片土地,已成风暴之眼。
“走,再去见见那位皇女。”唐少宇深吸一口气,“该谈正事了。平衡……呵,现在这潭水,可浑得很。”
御膳房内,烟火人间。
焚离已换回那身不起眼的帮厨布衣,正专注地处理着一筐刚从冰窖取出的、带着寒气的“冰晶笋”。他动作娴熟,指尖翻飞,薄如蝉翼的笋片均匀地落在案板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周围的喧嚣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厨子们的吆喝、锅碗瓢盆的碰撞、食材下锅的滋啦声……这些凡俗的热闹,此刻却像一剂温和的药,熨帖着他激战后翻腾的心绪。
唐少宇认出他了。
他承认了。
他甚至提及了那个『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焚离的刀锋微微一顿,冰凉的笋片触感让他指尖一颤。记忆的深海依旧死寂,唐少宇那声“我知道”却像投入水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旋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是谁?
那个名字,那张面容,那份情感……依旧被厚重的迷雾锁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阎妮的“纯白灵魂”状态浮现在脑海。那种澄澈,那种将逝者“存在”内化的特质……是否就是星盘运作的另一种答案?他需要验证。必须验证。
就在这时,一缕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熟悉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穿透了御膳房的烟火气,精准地传递到焚离的感知中。
波动来自——观星塔!
焚离目光一凝。是逆命星盘!这股波动……并非之前阎妮使用时那种试图逆转命运的挣扎与混乱,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一种仿佛被什么牵引、即将苏醒的脉动?
是谁?是阎妮的再次尝试?还是……
焚离的精神力瞬间延展,如同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探向观星塔。
塔内,祭坛之上。
阎妮并未催动星盘。她只是静静地盘坐在旁,闭目调息,稳固着蜕变后的灵魂。那份“纯白”的光芒在她周身流转,宁静而内敛。
然而,那悬浮的逆命星盘,此刻却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行流转起来!
星盘之上,原本沉寂的星辰虚影次第亮起,并非阎妮之前那种试图逆转命运轨迹的激烈变幻,而是遵循着某种玄奥的韵律,缓缓移动、排列、组合……
星辉流淌,在祭坛上投映出一片朦胧的光影。光影之中,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纤细、柔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悲伤交织的气息。最让焚离心神剧震的是,那轮廓的发丝,在星辉的映照下,竟呈现出一种……深邃、流动的深黑!
黑发!
焚离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死死“盯”着星盘光影中那抹模糊却鲜明的深黑!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般的剧痛与难以言喻的渴望瞬间爆发!
是她!那个在他空白的记忆里,唯一留下深刻“颜色”印记的存在!那个唐少宇口中他想要复活的人!
为什么星盘会自行映照出她的轮廓?是因为阎妮灵魂中那份“继承”特质的存在,无意间充当了某种“引子”?还是因为……他焚离此刻强烈的意念与星盘产生了跨越空间的共鸣?
就在这时,星盘流转的星光骤然一盛!那抹深黑发丝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了一瞬!光影之中,似乎有一双温柔却又饱含无尽悲伤的眼眸,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朝着焚离精神力感知的方向,轻轻“望”来!
“呃!”焚离闷哼一声,如遭重击,探出的精神力丝线瞬间崩断!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行稳住身形,手中的菜刀深深切入砧板,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是幻象!不是错觉!
星盘……在回应他!或者说,星盘感应到了他灵魂深处那份刻骨铭心的缺失,并以这种方式,向他昭示了那个“重要之人”最鲜明的特征!
黑发!那个他拼死也想找回、复活的人,拥有一头如夜空般的……漆黑长发!
这个发现,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焚离眼中沉寂已久的烈焰。验证的可能性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推测!阎妮的状态、星盘此刻的异动,都指向了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径!
他必须接触星盘!必须亲自去感受、去验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冰晶笋片切好了没?等着下锅呢!”厨师长粗犷的吼声将焚离拉回现实。
焚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剧烈的头痛。他拔出菜刀,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冰晶笋片再次如雪花般落下,精准而迅速。
“快了。”他低声应道,声音平静无波。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那抹因星盘异动和黑发轮廓而燃起的决然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烟火缭绕的御膳房,再也无法束缚这头被命运之链惊醒的凶兽。
计划必须提前了。阎妮的“钥匙”,星盘的“锁孔”,还有那抹指引方向的深黑……都在那里。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再次无声无息踏入观星塔祭坛的机会。而机会,往往需要自己去创造,或者……等待一个恰到好处的意外。
焚离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那观星塔,也落在了在那中间的逆命星盘上。
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萦绕起一缕极其精纯的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