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慢慢升高,院中老槐树上的光影也逐渐消失。
沈亦城脚边的木屑堆得快没过鞋帮了,原本堆着的几根粗木,也被他锯成了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段。
他手腕酸得快抬不起来,掌心磨出了红印,却没吭声,只把最后一截木头锯完,才慢慢放下锯子,抬头看向段赫年。
段赫年正好也抬了头,手里还捏着块刚削好的木片。
他没看那些锯好的木头,直接和坐在院中废旧石磨盘上的小丫头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还不走,我可不管饭。”
兰欣正坐在石磨盘边,无聊的用根小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听见这话“噌”地直起身子。
她笑时眉梢弯如新月,清凌凌地应道:“怎么能让您管饭呢,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
她转头看向沈亦城,见他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手腕晃了晃又赶紧攥紧,忙走过去扶了一把:“还好吗?”
沈亦城摇摇头,目光还黏在脚边那堆木屑上,像是在数有多少片。
段赫年瞅着他这模样,心里哼了声,看着个头挺大,脑袋却不灵光,全靠一身蛮力在撑着。
这也就是年轻,恢复的快,换成中年人指不定这双手臂几天都抬不起来。
“走吧走吧,从后门走,前门人多眼杂。”段赫年指了指院中的一角,那里有一道矮墙,墙后还有扇小门。
兰欣扶着沈亦城往院外走,路过桌边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她从衣兜里摸出一小盒药膏,“段师傅,这是治外伤的药膏,直接涂到患处就行,效果还不错。”
段赫年捏着木片的手顿了顿,没接,只别过脸:“拿回去,说了不搞这些。”
“这可不是糖衣炮弹,”兰欣把药膏往桌上一放,“我们先回了,过几天再来。”
她说完也不等段赫年再拒绝,拉着沈亦城就往外走。
沈亦城被她拽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段赫年的背影,脚步慢了慢。
“走啦,”兰欣拽紧他的胳膊,压低声音,“来日方长,以后好好干活就是,有的是你表现的机会。”
等两人的脚步声彻底远了,段赫年才慢吞吞挪到桌边。
捆扎好的牛皮纸包鼓鼓囊囊,摸着软乎乎的,能闻见里头飘出的浓郁肉香,一闻就是地道的老汤卤制成的。
他用手拨了拨另一个牛皮纸包,里面露出来一整块方方正正的蜂蜜,蜜色是透亮的浅黄,边缘还沾着点没刮净的蜂蜡,晶莹的色泽十分诱人。
段赫年指尖在纸包上顿了顿,喉结悄悄滚了滚,“倒是正好给平安甜甜嘴。”
前几天给小孙子买的那两颗糖早就吃完了,孩子天天追着问“甜丝丝的啥时候再有”,他嘴上没应,心里却记着。
木片“当啷”一声掉在木屑堆里,他弯腰捡起来时,目光又落回那蜂蜜上。
纸包被刚才那下拨得歪了歪,露出的蜜块上还凝着点晶亮的水珠,像是刚从罐里取出来没多久。
“倒是舍得。”他低声嘟囔了句,伸手把纸包往石磨盘底下挪了挪,又用块旧布盖了盖。
老槐树的影子斜斜落在布上,遮住了大半包蜂蜜,只留个纸角还露在外头,透着丝丝甜气。
从后门出去之后,由小巷子转到主路上,竟然就是招待所的位置。
隔着老远兰欣脑海里就闪过一个人影,没想到刚走到招待所旁边,从楼上就探出一到一个眼熟的人影。
女人把纤长的手臂随意的搭在褪色的窗框上,手里已经灭掉的烟头‘嗖’的一下从楼上飞了下来,画着抛物线落在了兰欣眼前地面上。
兰欣不悦的抬眸,就见她面若桃花,发丝凌乱,顶着一副兰欣从未见过的模样朝她勾了勾手指。
兰欣翻了个白眼,带着沈亦城上楼,敲响了程白鹭的房门。
门开了,这女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妥当,一边用梳子梳理着发丝,一边不好意思的朝他们笑笑。
“没想到从窗户透口气正好能看见你们,我刚睡醒,让你们见笑了。”
她拉开窗帘,把散乱的被子也扯平铺开,忙忙碌碌的像个新婚小媳妇。
兰欣没见过她这样子,不由有些好奇,“你这两天干嘛了,他呢?”
程白鹭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眼神忽然躲闪,脸也蓦地通红。
记忆回到两天前。
审查结束后,办案的特警把前因后果细细跟程白鹭讲了一遍。
她听得心头恍惚,直到被赵廷洲送回招待所,才算真正回过神。
这时天已彻底黑透。
芦苇丛里的草叶看着柔韧,却在他身上划开几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虽没伤着筋骨,血却流得不少,把上身的黑衬衫浸得透湿。
只是夜里昏暗,压根瞧不出异样。
他覆在她身上时,双臂撑在她身侧。
程白鹭伸手抵在他腰上想推拒,指尖触到一片潮湿黏腻,心猛地一沉。
她把手指凑到鼻尖闻了闻,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赵廷洲!你流血了!”她瞪圆了眼,声音里带着惊惶。
“嗯。”
她的手正巧按在伤口上,他脸上却没半分不悦,反倒眉眼柔和,瞧着心情极好。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吓到你了?”
鼻尖萦绕着她熟悉的、让人心安的气息,他差点没忍住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这一天,他盼了太久。
三四十岁的男人,常年跟心爱的妻子分居,那点念想压得有多沉,只有他自己清楚。
如今总算能挨得这样近,他恨不得把前十年错过的、漏下的,全都补回来。
程白鹭烦躁的推开的按住他的肩膀,“你起来,我先送你去医院。”
都什么时候了,身上的伤流了这么多血还想这事,不要命了吗?
喉头滚动,赵廷洲渴了。
“不去,先让我喝口水。”
程白鹭松了口气,“好,我起来给你倒。”
赵廷洲单手解开腰带,“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呜呜咽咽的求饶声响了半夜,细碎地漫在屋里,程白鹭昏过去前,在心里狠狠骂了句:狗男人!都这样了还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