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处,她曾经最瞧不起的人正靠在阳光之下,自由自在沐浴着阳光。
她就这么盯着,看着,如阴暗处的蛇,待时机一到便要冲上去咬人一口。
墨兰身边护着许多人,湖畔倒也算不上清场,可都知道这位不喜人靠近,零零散散的几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凑上去。
明兰抓到余光里的几抹身影,慢慢迈开腿,走了上去,“四姐姐,许久不见了,你可还好?”。
这声音刻意拔高,墨兰听到了,顾廷烨也听到了,赵策英同样听到了。
墨兰静静看着她,半晌才丢出几个字:“你狰狞的模样真丑”。
明兰僵硬的脸更僵了,转瞬又咧得灿烂:“我不过是想着曾经姐妹一场,四姐姐便要如此拒人千里吗?”。
墨兰打着扇,轻描淡写的回:“装了十几年厚道老实人,脸皮都被我撕下来剁碎了,竟还能再捡起那破破烂烂的面具继续戴着呢?”。
明兰表情皲裂,彻底绷不住,提前进入主题:“前些日子我回去瞧了父亲,他如今面容憔悴,也很是挂念四姐姐”。
墨兰懒洋洋朝后靠了靠,淡淡的嗯了声,“所以呢?”。
明兰眼瞅着那人越来越近,语气不免迫切了几分:
“四姐姐,我别无他意,只是……怎么说父亲都养你一场,家中姐妹里边他也向来最疼爱你,眼下四姐姐飞上枝头却抛掉祖宗,如此忘恩,未免过于无情”。
墨兰再次哦了一声,不疾不徐的反问:“我如何同盛家闹掰,不都是你的功劳吗?”。
“怎的你这张脸被我两刀子划拉掉不够,今儿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厚脸皮继续跟从前一样义正言辞的说教?”。
“盛明兰,恐那红衣大炮都拿你不下,可真够无耻下贱又肮脏恶臭的”。
明兰被创得不轻:不是!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这位不是已经成为公主了吗?
怎么说话做事还是如此毫无顾忌的模样,最是身份高贵的不该更在意名声吗?
齐衡今日也来了马场,一看到明兰离开就眼神紧跟,自然尾随了上来。
顺利入了官场后,他为了她跟顾廷烨撕得厉害,把人家堂弟都给撕流放了。
眼下一听没忍住出头,看不得白月光受屈辱,“公主如今高飞,何必要再回头来咄咄逼人,到底是一块长大的亲姐妹”。
闻声,墨兰的视线缓缓转向小径旁出来的人,笑了:
“盛明兰你可真厉害,在盛家读书的时候便同小公爷暗通款曲,两人你侬我侬互赠礼物,前是护膝,后是子壕笔,还有那标着你二人小名的瓷娃娃……”。
“实在是了不起~荣家飞燕也是倒八辈子血霉,生生替你挡了灾祸……”。
对面二人的脸双双五颜六色精彩极了,墨兰继续哔哔赖赖:
“……对了齐衡,你身边那个不为为你们俩的事被活活打死的时候,你可是无动于衷?你身边的婢女也因你俩的事被杖毙的时候,你可有说情?”。
齐衡的脸色完完全全铁青了下去,墨兰没眼看的别开视线,眼瞅着顾廷烨二人那身影浮动,轻轻佛过团扇面:
“真是手段高明,盛明兰,你左手拉着一个齐衡,转头便跟顾廷烨深夜里水中相拥,后来又拽着贺家那傻子为你各种卖力,送鱼送药送这送那……我其实挺好奇的,你究竟更喜欢哪一个?”。
齐衡懵逼过后就是质问,“什么卖力?什么水中拥抱?”。
事情都话赶话到了这个份儿上,盛明兰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呢!你跟梁晗还不一样的婚前勾搭,祖母出面才成的事”。
墨兰点点头没否认,“是啊,还得多亏了你不是,一番计谋设计,用全家女眷的名声做注,逼得盛纮打死我小娘”。
“且我哪里有你魅力大,更没你后台硬,有老太太一次两次三次的替你挡着擦屁股,她去梁家哪里是为了我啊,人家是为了你~”。
盛明兰声音尖锐了几分:“那也是你自己自愿的不是吗,明明是你贪慕荣华想攀附权贵,这才被我一算一个准”。
墨兰垂眸看着她,情绪依旧没什么特大起伏:
“还有要说的吗?你说这些我都承认了,我就是想攀高枝,我就是想过好日子,这才技不如人遭你的道”。
“所以呢?又如何呢?试问除了脑子有疾的,谁乐意漫山遍野挖野菜?”。
“我要求也不高,就是不可低嫁,便很过分吗?况且……但凡对方不是个品行不端且家有悍母,又穷得叮当响的丑不拉几男子,我也不至于兵行险招”。
“我这便很坏了吗?值当你作为筹码来大庭广众下的攻讦?”。
周遭风声呼呼,赵策英早在最初便疏散了一次人,如今也就他们几个在场。
一应男子华丽丽的沉默下去,说起来,他们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女子的名声,只是用来控制她们的手段而已。
前一位皇后可是二嫁,前前位皇后同样是二嫁,本朝寡妇再找的多了去了。
就说宋飞燕,若不是因为有个姐姐做了后妃,荣家源头女子起家,实在不能有瑕,她们也不会让女儿就这样没了,高低来个入赘。
明兰察觉事情已经彻底失控,盛墨兰也完全没有要遮着掩着的意思,“可是照你这么说……那我又有什么错!”。
墨兰很自然的点点头,声音浅浅的,轻轻的:“对啊,你没错啊,所以我说你厉害啊……一直在夸夸你呢”。
男子左拥右抱没问题,女子三夫侍又如何。
她以后还准备要养面首,谁来杀她不成?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这么重重敲在几人心中。
是啊,又如何?
盛明兰这回是彻底没了招,对面女子实在坦然,坦坦荡荡到不怕失去一切的模样,好似能放弃所有。
这样的人是无坚不摧的,更是无所畏惧的,更是最可怕的。
她整个人瘫软在地,苦笑着看着她说道:“我认输了……”。
墨兰又笑了,她可没心情跟她比赛,扭过头:“不知道顾将军如何看?”。
她不在意名声,她讨厌这个东西,名声这玩意儿如魔音绕梁,让她阿娘魂归天际,让她心中此生难安。
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受这玩意儿掣肘!
顾廷烨能怎么办,都是男人,桓王的心思可没瞒着他。
“是我没看好人,让她胆大冒犯了公主,公主想要如何处置,我顾廷烨无话可说”。
墨兰缓缓站起身,“听说,你府上有一贵妾”。
顾廷烨一时不懂话题跳跃,“敢问公主何意?”。
墨兰一步步走下台阶,“我曾见过一次,挺不错一娘子,起码……应该不比盛明兰差的”。
擦肩而过的档口,墨兰的目光又掉回到木头般杵着怀疑人生的齐衡身上。
脚步微顿,随即轻嗤一声继续朝着更衣帐走去,她今天不是专门来跟人打辩论的,她还上场打球呢,为了这东西她也是学了许久。
赵策英垂眸理了理袖口,淡漠开口:“仲怀,不安分的人,留着必为累赘”。
说着便也抬脚离开。
明兰这次是真白了脸,慢慢从永远也战胜不了盛墨兰的打击中醒过神来。
才像是开始后知后觉一件事:赌徒有输赢。
赢者有丰厚报酬。
可若是输者……
顾廷烨回去就让人摁住明兰来了几十杖,本想就此了结她的,不想她竟是怀孕了,孩子就这么生生被打落。
他还是不忍心了,贬其为贱妾,也是同时,曼娘被抬为正妻。
盛明兰水深火热的日子即日起正式来临,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无依无靠人微言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伤还没好就被曼娘五花八门的招数砸上身,稍微好点更是天天站规矩,吃吃不饱穿穿不暖,鞭子板子随身伺候,几月不到便老了十岁,跟顾廷烨差了辈,顾廷烨全程睁只眼闭只眼,小秦氏为几人添砖添瓦,不遗余力在外摸黑。
至于盛家,所有人恨死了她,对外就称没这个女儿了。
盛老太太不同意还要闹一通,被大娘子反手喂了毒,这次可是没有人给她出什么馊主意,是她自己想动的手。
盛纮知道,没说话,只是最后关头挡了一把,他不想辞官回家。
盛长柏也知道,同样默不作声,甚至给了海氏暗示,让其大开方便之门。
盛华兰盛如兰不仅知道了没说话,还从中得了灵感,回去便给自家恶毒婆母也来了同款药。
三家老太瘫痪跟约好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