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丘看人的眼神,永远是在看蝼蚁一样,就算是站在他面前的沈温,他也一样无情。
那种恨不得下一刻立刻要人性命的危机感,沈温自然是感受的到。
她不明白怎么就几天不见,她在楚宴丘眼里就成了漠视的人,而那个在地上哀求可怜的人,却变成了他心尖上的人。
杀机浮沉的氛围中,就听下一刻,楚宴丘漫不经心道:“来人!把她们三个拉出去杖毙。”
院子外立刻跑进来那看门的婆子,她身后紧跟着其他三个婆子,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立刻强拉着沈温主仆三人离开。
登枝和春红吓的花容失色,口里连连哀求饶命。
众人拉扯慌乱之时,只见那地上楚楚可怜的沈氏,再次抓紧了楚宴丘的裤腿,颤声求道:“公子不要,公子饶了她们性命吧?不要为了我杀人。公子只要不再杀人,我为公子做什么都可以。”
楚宴丘听完她这么说,眼睛里竟泛起几分趣味,他便阻止道:“好了!就听你的,这次先不要她们的性命。”
然后他朝着四个婆子挥手,先让她们退下去了。
沈温看着此时冷傲淡漠的楚宴丘,没由来的痛心疾首,她才刚刚对这人用情至深,这人转头就把她忘了,刚刚她无比肯定,若不是地上的沈氏向他说了两句求情的话,那她就真的再次被杀死了。
大概是沈温看着楚宴丘的眼神太过专注,楚宴丘忍不住朝着她看来。
楚宴丘看着沈温的神色,没由来的一阵阵烦躁,对沈温的厌恶之情更甚了。
他面色冷肃的看着沈温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大胆,你竟敢直视本公子,你就不怕本公子一个不高兴,将你就地斩杀了吗?”
看着这人一副暴君的样子,沈温的火气越来越多,双方眼神交集之下,恨不得杀戮之势一触即发。
沈温真的拿这个人没有办法了,虽然这一切她很清楚,自然也知道这人本是个悲剧命,一直不断的被尉迟潋控制,他所做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过是个傀儡棋子而已。
可是他杀的那万千无辜之人也是真的,而且以后他还会杀更多人,他会一直杀戮,他根本就已经变成个疯子了。
这还不算是最悲痛的,主要是沈温对这一切根本无法改变,她只能做个旁观者,甚至受害者,她空有一身本事却什么都做不了。
楚宴丘眼神渐渐阴鸷,他质问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你看我是这样眼神?你不但不怕我,你甚至可以同情我,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暴虐的气势简直要毁灭天地,可却没有吓到沈温,不但没有,竟将这人眼里的怜悯之色更浓了。
沈温的双眼湿润。
楚宴丘看着她眼泪顺着脸颊纵横,忍不住用袖子去擦。
这时他听到这女人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道:“楚宴丘,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的,我是不会因为你施舍我的那一点点情爱,将自己置于两难之地。”
沈温抓住楚宴丘的手一把甩开,无比胆大包天的大步离开了这里。
楚宴丘破天荒的没有因此暴怒杀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那女人口里说要杀自己,他感觉心里某处缺失了的,随着回味着那句要杀自己的话,心里缺失的那处地方感觉越来越疼痛。
地上将这一切看完的沈氏,直到看见楚宴丘眼角那泛着光的水润,简直震惊诧异。
他指着楚宴丘,忍不住脱口道:“公子居然哭了!公子你怎么哭了?”
楚宴丘这才后知后觉,他抬手抹了一把眼角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居然真的是湿润的泪水。
楚宴丘平生第一次这么不堪,他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动作有些狼狈,他一边向外走一边道:“美人儿,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晚些再来看你。”
就在他快要离开屋门的时候,后面紧追几步的沈氏,叫住楚宴丘道:“公子就不能放我走吗?你若是强行将我留下,那陛下那里……陛下的心思公子你也知道,我真的不愿意公子为了我违抗陛下,更不愿意因为我一个卑微之人,再次无辜惨死很多人。”
楚宴丘仿佛刚刚想起先前的一些记忆,他都忘记了,小皇帝可是为了这美人儿,不惜放出手里最珍重的血符来刺杀他。
楚宴丘转过身,将手摸向沈氏的脸庞,无比温柔宠溺的道:“不用想太多,我会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的,我这就先走了,你也好好歇息吧。”
楚宴丘安慰两句沈氏,这次真的走了。
楚宴丘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坐在书桌后面,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现在的形势对自己不利,之前手里的底牌还挺多的,无论是边境还是朝局上,都皆掌控在手,谁知那小皇帝好似气运不该绝,先前逃走的西宫五大仙尊,居然肯插手朝廷之事,和小皇帝连起手来对付他自家一个人。
楚宴丘此时倍感压力,他摸着胸口处一阵闷痛。明显是这些天来迎敌对战太过频繁激烈,在床上养了两天的伤,也没有恢复过来。
若不是仙祖及时赶来,为自己运功疗伤,只怕他这条命就交待了。
楚宴丘眉头微蹙,看来若要破局,只有用那个想了许久的下下之策了,这样才可以将局势缓冲。
书房的门幽幽打开,炽鹤端着托盘,是给楚宴丘熬好的药,炽鹤将药碗递给楚宴丘,楚宴丘蹙眉一口干掉,便将炽鹤打发出去,自己则去了书房的里间床榻上休息养伤。
这日还算平稳,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上午也很平静,到了中午楚宴丘才有心思去到沈氏院子去看沈氏。
楚宴丘养了半天一夜,脚下的步伐倒是轻快了不少,也没有等到婆子丫鬟去里面通报,他便独自一人进去了。
他站在外间的屏风处,却听到隔壁倒茶水的小间,传来两个丫鬟闲言碎语。
一个说:“看来是真的,昨日我听到她梦里念的是陛下,刚刚你竟也听到她梦里呓语的也是陛下,你说她怎么能这样,咱们二公子这样宠着她,她竟不忠,心里还想着那更高处。”
另一个道:“你说她用了什么手段?这手段之高明,竟将隔壁院里那个比下去了。”
先前的道:“谁知道?反正都是一路货色,从前那个勾引大公子,也不见她从一而终,又跟了二公子。现在这个被二公子宠着,心里还恋慕着那高高在上的极贵之人,实在是……”
楚宴丘的耳朵很灵,他就连最后那一声欲言又止,都听出来是什么态度表情。
他平静冷漠的眼神,立刻就变了,转身进了茶水间。
不过片刻,两声身躯倒地的动静传出来。
声音虽然不大,却在平静的屋子里显得异常。
里面屏风后面午睡着的沈氏,虽然是睡着的,也听的清楚。
她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朝着外面询问是谁究竟怎么回事。
她在床上叫着丫鬟们,茶水间的楚宴丘便从容的出来了。
楚宴丘来到沈氏的床边坐下,一把拉住沈氏的手,亲昵道:“怎么不睡了?晌午还长着,再躺下睡一会儿吧。”
沈氏反手抓住楚宴丘的手问:“刚刚是什么声音?我的丫鬟们呢?公子来了怎么不见她们在旁伺候着?”
楚宴丘面色如常的道:“你不是睡着吗?我叫她们出去了,不让她们打扰你,好了!我陪你躺下,咱们两个一起睡一会儿。”
沈氏这才放心了,她躺在里面,看着楚宴丘在她旁边躺下,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很快睡着了。
等着沈氏呼吸长绵不容易醒来了,楚宴丘这才睁开眼睛,从床上悄悄下来,他赤脚出了里间,在门口隔着半开的门缝,对那伺候在门口的婆子道:“悄声的进来,把茶水间那两个丫鬟抬出去埋了吧,记得动静一定要小声,千万不要将她惊醒了,若是这事让她知道了,那么你们这一院子的下人也就不用喘气了。”
婆子早就面色惨白了,刚刚那两声尸体倒地的声响,已经被这婆子猜中了,被分配在这院里的每天,她们心里都惦记着这噩梦般的情形呢,毕竟从前那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埋了的事,可并不是以讹传讹。
隔壁院子的小丫鬟春红,去了大厨房要自己院里主仆的午饭,回来时恰巧看到,两个盖着白布被秘密抬走的尸体。
春红本来就忐忑的神情就更加不安了,她加快了脚步,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进了自己院子里。
她躲在门后面,颤抖着小手一下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这一幕全部落在了不远处的沈温眼里,她忍不住问是怎么了。
春红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全身抖了三抖,她好不容易忍住了心神,这才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刚刚看到两个被遣送出府的下人,我就是忍不住同情她们。”
也不等沈温问详细情况,她便搀扶着沈温朝着屋里走。
到了屋里春红把沈温的午饭从竹篮里拿出来,伺候着沈温吃饭。
她们的院子,在整个姬国公府就是像眼睛里不该存在的针一样,不论是吃喝拉撒都是碍眼的。
今日去大厨房要午饭也是一样,虽然比昨日多给了点饭菜,却告诉说是连晚饭一起留给的,晚上让她们不要来大厨房取了。
春红把这事说给了沈温听,沈温也不在意,她只说她只吃一点,剩下的叫她和登枝一起吃,晚上若还有就吃晚饭,若没有留下就算了。
春红愣愣的,仿佛有心事,沈温想着大概是刚刚的事吓着了也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