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慢慢从仓库里退出去,阴影像潮水般涌上来,将整个笼子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林深听见笼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几只老鼠从墙角跑过,其中一只停在他的鞋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的东西。
他猛地抬脚,老鼠吱地一声窜进了稻草堆里。
他摸了摸口袋,手机早就被搜走了。
背包扔在仓库中央,离笼子还有段距离。
膝盖的伤口还在流血,把裤腿粘在了皮肤上,一动就扯得生疼。
他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灰尘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让他想起三年前在古墓里的情景——当时他也是这样被困着,不过那次是被警察困在盗洞门口,而这次,困住他的是个不知名的复仇者。
仓库里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从破洞里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林深数着光斑里飞舞的灰尘,数到第七百三十一颗时,听见了仓库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男人提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
塑料袋里装着些面包和矿泉水,还有个小小的急救包。
男人把塑料袋从栏杆缝里塞进来,扔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别想着逃跑,”男人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沙哑,“这仓库的地基是钢筋混凝土的,你就算有炸药也炸不开。”
他顿了顿,又说,“外面有三条狼狗,都是受过训练的。”
林深没说话,看着男人转身离开。
铁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了狼狗低沉的吠叫声,从仓库外传来,很近,像是就在门口。
他捡起地上的面包,咬了一口,干硬的面包渣卡在喉咙里,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急救包里有碘伏和纱布。
他撕开裤腿,伤口比想象中要深,边缘的皮肉已经有些发黑。
碘伏倒在伤口上时,疼得他浑身发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咬着牙用纱布把伤口缠好,打结的时候手指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系紧。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仓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外面偶尔传来的狼狗叫声提醒他还活着。
林深蜷缩在笼子角落,把稻草拢到身边。
稻草里有些细碎的小石子,硌得他骨头生疼。
他想起三年前在古墓里,也是这样的夜晚,他靠着盗洞壁,听着外面警察的喊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古墓,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见墙上斑驳的壁画——画里的仕女穿着华丽的衣裳,手里捧着个红珊瑚摆件,和他当年卷走的那批红珊瑚一模一样。
“醒了?”
林深猛地睁开眼,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笼子外,手里拿着份报纸。
报纸的头版印着张照片,是艘沉没的货轮,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南海货轮失事,价值千万红珊瑚葬身海底”。
“看到了吗?”男人把报纸从栏杆缝里塞进来,“你藏在香港码头的那批货,昨天被人炸沉了。”
林深拿起报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照片上的货轮已经倾斜,船体冒着黑烟,海面上漂浮着些木箱的碎片。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那批红珊瑚他根本没交给警方,而是藏在了一艘货轮的底舱,原本打算这个月运去日本。
他花了三年时间打通关系,光是给海关的好处费就花了近百万。
现在,一切都没了。
“你早就知道货在那艘船上?”林深抬起头,眼睛因为泪水而有些模糊。
他看见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那道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用了三年时间查你,”男人说,“你的每一步棋,我都知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相框,从栏杆缝里递进来,相框里是个穿校服的女孩,梳着马尾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这是我女儿,”男人的声音柔和了些,“她明年就要高考了,想考北京的大学。”
林深看着照片里的女孩,突然觉得喉咙里发苦。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三年前他跑路的时候,母亲因为急火攻心住了院,他到现在都没敢回去看一眼。
“你杀了我吧。”林深把相框递回去,声音有些疲惫。
他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阳光落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男人接过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里。
“我不会杀你,”他说,“我要让你活着,看着我用你失去的一切,给我女儿铺路。”他顿了顿,又说,“这个笼子,以前是用来关野兽的。我父亲是个猎户,年轻时总把捕获的野猪关在这里。”
林深睁开眼,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仓库门口。
铁门关上的声音传来,他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膝盖的伤口又开始疼了,隐隐约约的,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接下来的几天,男人每天都会送来食物和水,有时会带份报纸,有时会和他说几句话。
他从不提放他走的事,也不说要怎么处置他,就像把他当成了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丢在笼子里不管不问。
林深开始变得沉默,大多数时候都靠着栏杆发呆。
他数着仓库顶上的破洞,数到第九个的时候,发现有个破洞比其他的要大些,边缘的铁皮已经锈透了,似乎能用什么东西撬开。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开始留意男人送来的东西,想找个能用的工具。
可男人很谨慎,送来的面包都是用手撕成小块的,矿泉水瓶也是塑料的,踩扁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直到第七天,男人送来的塑料袋里多了个苹果。
林深看着那个苹果,突然有了主意。
他把苹果核留了下来,用牙齿一点点啃掉果肉,只留下坚硬的果核。
他又收集了些稻草,搓成细细的绳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用果核一点点刮着栏杆上的铁锈。
铁锈簌簌地掉下来,落在他手心里,硌得慌。
栏杆很粗,果核又太软,刮了两个小时,只在上面留下个浅浅的印记。
他的虎口磨出了水泡,疼得他直抽冷气。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了狼狗的狂吠声,比平时要激烈得多。
林深停下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
他听见有汽车引擎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争吵。
过了一会儿,仓库门被猛地推开,几道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进来。
林深眯起眼睛,看见有个人影冲了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林先生,我们是警察。”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我们接到举报,这里有人非法拘禁。”
林深愣住了,看着那几个穿警服的人打开笼子的锁。
他走出笼子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被旁边的警察扶住了。
他回头看向仓库门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有那个黑色的皮箱还放在地上,箱盖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坐在警车里的时候,林深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突然笑了。
他知道,男人根本没想让警察抓住他。那个举报电话,一定是男人自己打的。
三年前他布了个局,卷走了那批货。
三年后,男人布了个更大的局,不仅让他失去了所有财富,还让他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后路——警察现在找到了他,那些陈年旧账,迟早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警笛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仓库,看见男人站在笼子外,手里拿着那个相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世上所有的陷阱,其实都是自己挖的,他三年前埋下的因,如今终于结出了果。
车窗外的霓虹灯不断闪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极了仓库里那些破碎的阳光。